重生后我咬牙二嫁,只求在靖安侯府有处屋檐苟活;可冷面侯爷却拉住我:你为何不怕死,只怕我?
2025-11-24 10:11:11 76
创作声明:本文情节均为虚构故事,所有人物、图片、地点和事件均为艺术加工,与现实无关。
本文借虚构故事传递积极价值观,呼吁读者遵纪守法,弘扬友善、正义等正能量,共建和谐社会。
二月二,龙抬头。这一日,距离林玉眠被夫家休弃归家还不足百天,她便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二次出嫁。
她此次二嫁的夫婿,乃是新皇跟前极为得宠之人——靖安侯江盛。江盛年仅二十三岁,因辅佐新皇登基立下大功,被封为侯爵,皇帝还亲自赐予他“云起”的雅号。
他正值风华正茂之年,前程一片光明,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。新皇即位这一年,靖安侯府的门槛几乎要被络绎不绝的媒人踏破。
京城上下都在纷纷猜测,究竟哪家的名门闺秀能够幸运地被这位当朝新贵看中,独占这份无比丰厚的富贵。
然而,谁也没有料到,仅仅因为皇帝酒后的一句戏言,这桩天大的好姻缘竟然落在了林玉眠这个二嫁之身的女子头上。
能够以被休弃的身份,获得这样一桩显赫的婚事,在外人看来,林玉眠无疑是高攀了,人人都对她艳羡不已。
然而此刻,第二次作为新嫁娘躺在喜床上的林玉眠,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期待,反而被深深的忧虑所笼罩。
“齐大非偶,绝非良配。”她心里十分清楚,对她而言这是高攀,可对靖安侯来说,却是极大的低就。
圣命难违,她非常担心靖安侯会对这桩赐婚心怀不满,更害怕这份怨气最终会发泄到她的身上。
林玉眠第一次出嫁时,遇到的也是旁人眼中的“良配”。但前一段婚姻给她留下的最深刻教训便是:永远不要对任何人抱有期待。
初嫁之时,面对年轻俊美的夫君,她也曾动过情,渴望夫妻能够相敬如宾、琴瑟和鸣。
直到后来,她发现夫君的青梅竹马表妹竟然长期住在府中,她的心瞬间凉了下来,转而只希望能够与夫君相敬如宾。
可即便是这如此卑微的奢望也成了痴心妄想,她最终连一个安稳的立足之地都没能得到。
婆家为了给那位表妹腾出位置,再也容不下她。当她因为三年未生育,被一纸休书送回娘家后,娘家同样将她视为耻辱。
林家祖父曾是白鹿书院的山长,林家在天下读书人心中是道德的楷模。礼义廉耻、女诫女德,无一不是由林家撰写来训诫天下人的。
林家绝不能允许一个被休弃的女儿存在,以免玷污林家的声誉。林玉眠被送回林家老宅的庄子。
在那个寒冷的冬天,她没有炭火取暖,生病了也得不到药物治疗,缺衣少食,只能任其自生自灭,险些丢掉性命。
林家似乎是希望,这个有污点的女儿能“懂事”地病逝离去。直到皇帝赐婚的消息传到林家,她才被接回,勉强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。
因此,对于皇帝的恩典,对于靖安侯的接纳,林玉眠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。
这一次,林玉眠告诉自己,其他的一切她都不敢再奢求了。她不求夫妻之间有深厚的情爱,只求能够不被苛待,能有一个容身之处,好好地活下去。
她已经无人可以依靠,倘若这一次再出任何差错,林家是绝不会再给她任何活路的。
夜深了,烛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。靖安侯江盛送走了宾客,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,摇摇晃晃地回到了新房。
他一靠近喜床,便伸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。林玉眠立刻紧闭双眼,全身一动不动,以此表示自己的顺从。
她决定,要顺从他,敬重他,将他当作主人一样供奉,视作侯爷一样侍奉,以此来回报他救她一命、赐她容身之地的恩情。
只要不把他当作真正的夫君,不对他寄予任何期望,她或许就能平静地过下去。
江盛显然是酒量不太好,呼吸中带着浓烈的酒味,那气息霸道地扑面而来,仿佛要将林玉眠整个人都笼罩、吞噬。
他没有丝毫的闲聊寒暄,一上床就抚摸她的脸。见她没有抵抗,他的动作变得更加急切。
这是一个她只在合卺酒时匆匆看了一眼,连容貌都没有完全看清的陌生男子。
但既然已经行过大礼,他便拥有这份权利,这是她作为妻子应尽的义务。林玉眠放缓了呼吸,默默忍受着。
活下去,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。靖安侯无法公开违抗圣旨,但她既然已经入了江家门,若他不悦,要让她悄无声息地“病逝”,简直轻而易举。
她不想死,她渴望生存。她必须在侯府活下去,靖安侯是她万万不能得罪的人。
然而,他粗鲁的动作让她难以欺骗自己。不知是他不懂怜香惜玉,还是故意如此,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。
若江盛是十四岁未经人事的少年,林玉眠会认为是前者。
可他已然二十三岁,比她大了两岁。江盛是去年随新皇从封地进入京城的,京城各家对他过去的经历知之甚少。
寻常人家二十三岁的男子,孩子都能读书识字了,不至于到这个时候才成亲。所以,尽管他来京城时没有正妻,众人还是默认他很可能有过婚史。
娶过妻的人,不可能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,如此看来,他就是故意的。林玉眠心中一沉,果然他心有怨气,果然不能对他抱有任何期望。
他竟然比上一任丈夫还要差劲,毕竟,她的前夫从未在床笫之事上故意折磨她。林玉眠竭力调整着呼吸,用力掐紧手心试图转移痛苦。
然而疼痛实在难以忍受,一个不小心,她还是低声呻吟了出来。江盛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,问道:“疼?”
林玉眠摇了摇头,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回应:“回侯爷,不疼。”
他抽回了手,离开了她的身体。林玉眠猛地睁开眼睛,在他起身准备离开床榻的前一刻,她迅速抓住了他半边衣角。
男人的规矩,似乎总是惊人地相似。在这种时候,她绝不能发出任何声音,不管那声音是源于欢愉,还是痛苦。
上一次,也是在新婚之夜。林玉眠对那个俊美的丈夫几乎是一见钟情,情动时不小心喊出了声,还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的肩膀。
那个“读圣贤书”的男人,即便在床榻上也要恪守规矩。尽管他自己也激动得呼吸急促,却依旧停下来,斥责了她一句:“轻浮。”
那时的林玉眠,仍对夫妻之情抱有幻想,不明白一个妻子爱慕自己的丈夫,究竟有什么过错,她曾感到万分委屈。
而如今,尽管疼痛的是她自己,林玉眠却不敢有半分委屈,只剩下恐惧。在庄子时濒临死亡的恐惧再次袭来,让她浑身颤抖,打了个寒颤。
她不能激怒江盛,因为她已没有退路,无处可逃。林玉眠用颤抖的手紧紧拉住江盛的衣角,衣衫凌乱地跪坐在床上,垂下眼眸,低头请罪:“侯爷恕罪。”
原本已经起身准备离榻的江盛又坐了回来,却没有说话。烛光摇晃,他的影子将林玉眠完全笼罩。
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正在审视自己,却不敢贸然去触碰他的手。她不知道他在床榻上,除了不准出声,是否还有不准触碰他这一条禁忌。
她主动示好,他的怒气会消退吗?还是会变得更加愤怒?庆幸的是,他没有将衣角扯开,或许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。
林玉眠不敢轻举妄动,仍紧抓着那半片衣角,又一次低声恳求:“侯爷息怒,妾身再也不敢了。”
江盛又坐近了一些,几乎是贴着她坐下,那灼热的气息再次将她包围。江盛抬起了她的下巴,说道:“看着我。我弄疼了你,你为什么要道歉?”
林玉眠顺着他的手看向他,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、清晰地看到江盛的脸。他面容英挺,身形魁梧,是一位威严的武将,与她前夫那种清俊的文人风格截然不同。
他看她的眼神带着探究,但看不出明显的怒意。林玉眠心下稍安,温顺地回答:“我不该出声,打扰了侯爷的兴致,下次我一定不会了。”
林玉眠自认为她的表情和语气已经足够谦卑了,但江盛的眼神却陡然一变,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。
他虽未发怒,却给人一种暴风雨将至的压迫感。林玉眠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怒了他,下意识地往后躲,躲开了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。
江盛看着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,声音沉沉地问道:“这是他教你的,不准你出声?你躲什么?你以为我会打你?他竟然还对你动过手?”
江盛口中的“他”指的是谁,显而易见。林玉眠知道,她的第一任丈夫从未打过人,更没有在床榻上对她粗暴无礼。
但无论江盛是抱着何种心态提出这个疑问,她都不可能与他讨论这种私密之事。在新婚之夜,和现任丈夫讨论前夫的床帏事宜,她绝不会做出这种疯癫之举。
林玉眠不敢再后退。尽管江盛的语气听不出喜怒,但不知为何,她就是能清晰地感知到,这位靖安侯此刻非常生气。
是因为又想起了新婚妻子曾经嫁过人吗?毕竟娶她并非他的本意,他感到愤怒也是理所当然的。今夜还很漫长,如果他怒气难消,接下来的时间,这些怒火恐怕都会落在她的身上。
她一心渴望能在侯府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,若想求得平安顺遂,总得想个法子哄他开心才行。
于是,林玉眠主动靠近江盛,轻轻伸手拉住他的衣袖,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,说道:“侯爷,没这回事,您消消气。”
江盛顺着她的动作看向她,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袖子,那原本隐含怒意的气场竟也渐渐消散了。
林玉眠心中诧异,这就消气了?她才刚刚开始哄呢。她心想,难道靖安侯喜欢她主动一些?这和前夫可不同。
她依旧摸不准江盛的喜好,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,一边暗暗揣摩着他的心意。
她顺着他的袖子慢慢往上摸索,直至触碰到他的手臂,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,这才停了下来,柔声说道:
“夜深了,让我陪您歇息吧。”
江盛全身紧绷,目光紧紧锁住她,脖颈上的青筋随着她手指的滑动而跳动,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。
他开口说道:“你跟我说话时,就说‘我’,别用‘妾身’。太生疏了,我不喜欢。”
林玉眠点头应是,手指从他的手臂滑过胸膛,停在他喜服的盘扣上,回应道:“好,我记住了,侯爷。”
江盛喜服上的盘扣并不复杂,可林玉眠试了两次都没解开。
到第三次尝试时,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,自己的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,根本使不上力气。
江盛按住她解扣子的手,只觉一片冰凉,连带着自己全身的燥热也冷却了下来。
他将她的双手抓在一起,紧紧握在掌心,关切地问道:“你很怕我,是吗?你……不情愿嫁给我?”
江盛身形魁梧,手掌宽大,林玉眠的整只手都被他包裹其中,温暖的热气不断从他带着薄茧的手心传来。
那温暖让林玉眠无比渴望自己能停止颤抖,毕竟今天是新婚夜,她无论如何都要留住他。
但那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带来的寒意,如阴魂不散的幽灵,连绵不绝。
她只好朝江盛讨好地笑笑,试图掩饰自己的恐惧:“怎会不情愿呢?能侍奉侯爷,是我求之不得的事。”
江盛并未被她温顺的笑容和讨好的言辞所打动。他轻轻捞起喜被,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,说道:
“你明明怕得发抖,不必勉强。我们慢慢来。”
他离开床榻,往后退了几步,直到自己的影子完全从她身上移开,这才走到桌边倒茶喝。
显然,他打算今晚就这么算了。他连饮了三杯冷茶,情绪稍稍平息后便转身往外走。
走到门口,手都碰到门了,他却突然回头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:
“以后你别再说‘侍奉’之类的话,也别叫我‘侯爷’。既然嫁给了我,你要么叫我夫君,要么叫我的名字。我叫江盛,字云起,你还记得吗?”
林玉眠裹着被子,见他执意要走,却怎么也说不出挽留的话,只能回答:“是,夫君,我记下了。”
她不是拉不下脸面求他留下,在生存面前,脸面又算得了什么?只是她已经挽留了好几次,怕再强行留他会惹他厌烦。
江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最终穿着那身大红喜服,推门离去。
林玉眠颓然地倒在床上,内心满是挫败感。这新婚夜的开场,实在是糟透了。
新婚之夜,新郎官穿着喜服跑了,恐怕明天整个侯府的人都会知道,侯爷对这位二嫁的夫人不满意,新婚夜没圆房就走了。
人情冷暖,趋炎附势,到处都是如此。可想而知,今后府中有体面的婆子管事,怕是都不会把她放在眼里。
林玉眠深知,自己在侯府后宅的日子只怕会异常艰难。她忧心忡忡,心里开始思索对策。
江盛身为禁军统领,手握京师十五万禁军,肩负着皇帝的安危,责任重大,只有每十日一次沐休才有空闲。
他事务繁忙,应酬又多,如果夫妻情分淡薄,他未必愿意把沐休时间花在她身上。
侯府宅院深广,分前院后院,他若不来,她可能几个月甚至几年都见不到他一面。
夫妻相处,即便不能心意相通,至少也要和睦融洽。而要做到和睦,关键在于相处时间。
她必须让江盛愿意来她的院子,愿意把时间花在她身上。她不知这次成亲皇上给了他几天假。
明天,她必须换个法子再试试,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留下来。
今日是林玉眠成亲的日子,她本就起得早,到了深夜,早已疲惫不堪。
她一边满心焦虑地思索着事情,一边止不住地打着瞌睡。迷迷糊糊间,她好似梦到了前夫陆辰。
她被陆家休弃,不过是年前的事儿,距离现在仅仅过去了三个月。
可不知为何,此刻回想起来,却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遥远之事,连梦中陆辰俊美的脸庞都渐渐模糊。
年前正值冬月,陆辰接了外放的差事,要去南边巡视盐务。
他看着林玉眠收拾行囊,认真叮嘱道:“这次差事紧急,需轻车简从,日常用品带一些就行,其他的到当地再采买。”
陆辰这一去一回,少说也要大半年。林玉眠当时莫名心慌,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。
于是她恳切地恳求他:“我能陪你一同前往吗?”
陆辰毫不犹豫地拒绝:“我是奉皇命办差,怎能携带家眷?再说,你现在主理中馈,家中事务繁多,哪能说走就走?”
这是她最后一次向他请求。陆辰走后的第二天,她得知那位表妹也一同随行了。
家眷不能带,表妹却可以。那一刻,她心中没有太多意外,只有“果然如此”的凉意。
如今想来,林玉眠只觉无比羞耻,羞耻于自己曾经的天真。
少年夫妻,共同度过了三年,尽管在陆家她受尽痛苦委屈,但为了掀开盖头时那“一见万年”的惊艳,她一直对陆辰满怀期待。
每一次,他说的话,她都深信不疑,结果却发现全是欺骗。
从满心期待,到只剩微小期待,最终彻底绝望,一丝期待都没了。
陆辰离开的第二天,婆婆便拿了一封休书给她,夫妻缘分就此断绝。
这三个月来,自从离开陆家,林玉眠从未梦到过陆辰。如今,看着梦中面容模糊的陆辰,她忍不住上前质问:
“三年夫妻情意,你竟能如此狠心!”
如果只是和离,她回林家还有条活路。但一纸休书,所有过错都归咎于她,林家自然容不下她。
梦中的陆辰没有说话,那模糊的面容如天上星辰般渐渐远去,在她的梦中也未停留。
半梦半醒之间,有人轻轻拭去她眼角的一滴泪水,随着那滴眼泪,还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。
林玉眠被江盛的触碰惊醒,可神智还未完全清醒。
抬眼看见身前陌生的江盛,她本能地拉紧被子,瑟缩着挪向床榻角落。
江盛的手还停在半空,指尖沾着她的一滴泪珠。
林玉眠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,庆幸刚才没失声尖叫。她暗自揣测,不知梦中是否说了不该说的话。
她往前膝行了几步,伸出双手握住江盛的手,脸上露出笑意:
“我还以为夫君离开了呢。”
江盛神色平静,对她的梦中呓语只字不提。
他任由她拉着手,随后反手将她的手包裹住,沉声回答:
“新婚之夜,我能去哪儿?看你好像有些冷,我吩咐人多添了几盆炭火。”
不知是新添炭火起了作用,还是武将天生体热,被江盛握住手,林玉眠确实暖和了许多。
她又向他靠近了些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低声问:
“夫君,您打算歇息了吗?”
她的靠近带来了清冷香气与女子特有的幽馨。
这份清冷与江盛身上的炙热交织缠绕,若隐若现,缱绻不绝。
两人的气息渐渐交融,难分彼此。江盛放开她的手,拿出一个素白的小瓷瓶,声音变得沙哑低沉:
“方才弄疼了你,是我的过错,特意取来了药。”
虽然刚才确实疼痛难忍,但林玉眠并未伤到需要用药的地步。
然而,靖安侯亲自给她送药,是一片好意。他是她的倚仗,她日后在侯府的生活都仰仗于他。
他给予的好意,无论是否需要,最好都欣然接受。
如果她推拒,恐怕会让他不快,将来她真正需要帮助时,他未必会伸出援手。
林玉眠继续笑着,伸手去接药瓶:“多谢夫君。”
她去拿药,江盛却没松开手。林玉眠疑惑地望向他,江盛也凝视着她,眼神带着询问。
两人的目光交汇,林玉眠读懂了他眼神中的含义,心头猛地一跳。
江盛没有催促,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,那眼神的意思十分露骨。
林玉眠缓缓垂下眼眸,松开手中的药瓶,柔声道:“夫君,我自己上药就好。”
江盛眼疾手快,一把抓住她欲收回的手,阻止她躲避,诚恳道:“我必须亲自查看,不然难以安心。”
若他渴望的是夫妻之事,林玉眠尚可闭眼忍耐,权当自己是块木头。
但让他在那样私密的地方看着她上药,实在太过古怪亲密,甚至隐约带着戏弄之意。
此时,卧房里的龙凤花烛正熊熊燃烧,将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。
或许在灯光下欣赏美人,是靖安侯江盛的某种特殊癖好。林玉眠心想,顺从他,别惹他生气。
于是,她低下头,轻声回应:“是,夫君。”
江盛却仍不满足,说道:“我是你的夫君,不是你的上级。看着我说话,别总低着头。觉得妥当就说‘好’,不妥就说‘不好’。”
林玉眠依言抬起头,看向他,轻轻点头回应。
她用被子遮住身体,略作思索后,在被子里慢慢褪去亵裤,然后又缩回被子中。
江盛见她躺下,便知她已默认。他虽承诺会慢慢来,可他是上阵杀敌的粗人,并非文质彬彬的君子。
这桩婚事,是圣上亲自赐婚,皇后亲自为他向林家提亲。六十四抬聘礼,八抬大轿,十里红妆,他光明正大将林玉眠从侯府正门迎进了门。
江盛走到铜盆前,缓缓挽起袖子,仔细清洗双手,用香胰子将每根手指都揉搓干净。
随后,他用巾帕慢慢擦干手,这才转身朝林玉眠走去。
林玉眠听着江盛在铜盆中洗手的哗哗水声,听着他一步步靠近的脚步声。
接着,是他坐到床榻边的声音,最后,是掀开被子的声音。等待的过程,格外折磨人。
她的心“扑通扑通”狂跳不止,几乎让她窒息。失去被子的遮掩,一股恐慌涌上心头。
他虽是她的夫君,却也是个陌生的男人。
江盛火热的手指触碰到她冰凉的脚踝,她的抗拒明显却又无声。
江盛察觉到她的躲闪,将手轻轻放在她脚踝上,轻声问道:“你的脚怎么也这么冰凉?”
林玉眠下意识地想缩回脚,轻声答道:“我天生畏寒。”
江盛的手跟着轻轻拉开她的脚,说道:“正好,你怕冷,我怕热。别躲了,很快就好。”
一切发生得极快,冰凉的药膏、炙热的手指、粗糙的薄茧,触感清晰。
然而,正如他所说,只是一触即逝,确实很快。
林玉眠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如遭雷击,整个人呆愣住了。
江盛却神色从容,仿佛做了件小事,擦完药后又替她盖好被子。
她脸上仍带着惊愕之色,江盛却像平常一样说:“有些泛红了,明天我再看看。”
明天还要再看?林玉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心里明白道理是一回事,身体适应又是另一回事。她的身体还无法立刻习惯陌生男人的触碰,即便他是她的夫君。
这样下去可不行,必须向前迈进,停在原地就没活路。陆辰不给她活路,林家也不给她活路,如今,她的生机全在靖安侯身上。
林玉眠牙齿微微打颤,回应着江盛。
江盛重新洗了手,来到床榻前,一边脱衣服一边说:“炭火加太多了,热得很,我天生就怕热。”
他迅速脱去喜服、中衣,上半身赤裸,露出结实的肌肉和腰腹间一道陈旧的伤疤。
迎着林玉眠的目光,江盛转身找放衣服的地方,后背的伤痕也展露出来。
林玉眠凝视着他身上的伤,真切感受到自己嫁给了一位武将。
文人和武将,确实是两个不同的世界。他年纪轻轻便被封侯,外人只看到他的光鲜,却看不到他出生入死、浴血奋战的样子。
似乎没找到合适挂衣服的地方,江盛又转过身,走近床边,将衣物扔到架子上。
走近了,那些伤痕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。
他这般毫不掩饰地翻来覆去,将伤疤展露在她眼前。林玉眠身为妻子,不能只是干巴巴地看着,得表达出应有的关心,于是主动搭话:“还疼不疼呀?”
这些旧伤都已过去许久,早就过了疼得难以忍受的阶段,哪还会再疼呢?然而,江盛抚摸着自己腰腹处的伤疤,十分肯定地回应:“疼得厉害。”
既然已经表达了关心,那就要关心到底,不然会显得很敷衍。既然靖安侯说旧伤依旧疼痛,不管是真是假,林玉眠都顺着他的话说道:“莫不是还没痊愈?明日我去请个大夫来,好好为夫君调理调理。”
江盛看了她一眼,眼中总算浮现出了些许笑意。他放下床帐,钻进被窝,紧紧挨着她躺下,轻声问道:“新婚第二天就给我请大夫,旁人会不会觉得夫人对我不满意呀?”
床帐放下后,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私密空间。两人同盖一床喜被,躺在一起,距离近得几乎没有间隙。暧昧的氛围随着靖安侯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语,不断地滋长蔓延。林玉眠觉得浑身不自在,双手抱在胸前,蜷缩起身子,侧躺了一下,拉开了一点点距离,回应道:“是我考虑得不周到……”
她实在说不下去了。林玉眠侧身时,江盛也自然地跟着侧躺过来,一只手搭在了她身上,那微小的距离瞬间消失不见。她单薄的背部贴着他宽厚的胸膛,他温暖的双脚伸到她冰凉的脚下,为她取暖,两人在帐中相拥而卧。
江盛似乎并未在意这暧昧的氛围,只是轻轻地抱着她,不再有其他动作,反而凑近轻嗅她衣领间的味道,聊起了家常:“你用的是什么香呀?”
林玉眠摸不准他的真实意图,不敢随意乱动,僵硬地躺在他怀里,回答道:“是‘雪中春信’。”
江盛又凑近了些,鼻子几乎埋进了她的衣裳里。雪中春信,寓意着踏雪寻梅时,在皑皑白雪中突然邂逅梅花绽放的香气。上好的雪中春信,香气要轻盈、典雅、淡泊、清冷,若隐若现、若有若无,才符合其名字的意境。江盛仔细辨别了一番,又问道:“这是你自己调配的吗?和市面上卖的好像不太一样。”
雪中春信,需要采集大雪后梅花花蕊上的积雪来合香。每株梅花的香气都有所不同,每个人调配出的雪中春信自然也会有差异。去年冬月,陆辰离京,林玉眠被休弃,被送回林家老宅的庄子。那时,她窗外正对着一棵梅树。在那段艰难求生的日子里,唯有这棵尚未开花的梅树陪伴着她。
腊月,圣上赐婚,江家上门提亲。林玉眠离开庄子的那天,大雪纷飞,窗外那棵许久未开花的梅树,突然在雪中盛开。那香气浓烈得仿佛扑面而来,全然不似清雅的梅花香气。林玉眠采集的正是那时花蕊上的积雪。她调配的雪中春信,既有雅致,又足够清冷,并非轻淡的那种,而是悠远绵长,充满生机,那是梅花历经严酷天气后恣意盛放的味道。
江盛说不一样,林玉眠便有些担心他不喜欢。要是他不满意,下次他再来时,她换一种香就是了。林玉眠小心翼翼地试探道:“夫君可是不喜欢这香?若不喜欢,我现在就去换身衣裳。”
江盛没有明确表示喜欢或不喜欢,只是随意地接着问道:“你以前一直用这种香吗?”
林玉眠猛地反应过来,江盛是在介意她是否对前情旧爱还留有感情,看到这香就想起过去,把在陆家时的用香习惯带到了这里。这样的误会可不能有,她与那人早已恩断义绝,没有半分情意。
林玉眠在陆家时,常常调配的香是“二苏旧局”,木香中夹杂着茉莉香,清雅中带着甜暖,那是陆辰喜爱的味道。
曾经,她与陆辰用的是同一款香。自从离开陆家后,她便再也没用过二苏旧局。
江盛虽是随意询问,林玉眠却在事后才意识到,江盛今晚明里暗里提及陆家的次数实在太多了。
想来,靖安侯还是很介意的吧,他在意新婚妻子是否已对他全心全意。
若能选择,林玉眠不愿再向他人提起陆家。那是她心底的伤痛,埋葬着她逝去的年少爱恋与天真。
这伤痛碰不得,一碰便会痛彻骨血。她更不想回答像“我和司马家郎君相比如何”这样的送命题。
但要是江盛执意要问,她也只能回答。她谨慎作答,极力撇清关系:
“从前我并未用过,也是最近才开始学调雪中春信。只是我调得不太好,夫君若不满意,明日我再调些别的,看看有没有合您心意的。夫君喜欢什么香,我就用什么香,可好?”
果然,她这般回应后,江盛的语气轻松了几分:“不用换,雪中春信就很好。”
林玉眠轻声应了句:“夫君若喜欢,不妨也试试?”
江盛衣物上似乎未熏香,可在京城,用香是风尚,官宦功勋之家用香更是一种礼仪。
就连从北疆而来的新皇,到了京城也入乡随俗用起了香。皇家用的是贵重龙涎香,旁人用便是违禁,会招来杀身之祸。
这些繁文缛节将人划分等级,目的是维护天子权威。江盛身为天子近臣,最好紧跟天子步伐。
毕竟打江山靠武力,治天下靠纲常。当然,君臣之道自有幕僚讲解,还轮不到林玉眠来教导靖安侯。
所以,林玉眠只问他喜不喜欢,愿不愿意试试,便不再多言。
夜已深,林玉眠困意十足,却不敢让江盛察觉。新婚妻子在夫君怀中,理应心潮澎湃,辗转难眠。
若显得又困又倦,会让夫君觉得她不上心。林玉眠将手放嘴边,轻轻打了个哈欠,强打精神,准备应对江盛的下一轮询问。
好在江盛似乎不想再翻旧账,抓住她打哈欠的手放在枕边,说道:“那就明日再试,今日先睡。”
江盛说睡就真的只是睡。他无视心中欲念,抱着林玉眠,两人衣衫不整盖着被子,纯粹相拥而眠,度过了一夜。
林玉眠睡得不安稳,时醒时睡,到寅时便彻底清醒。被窝暖和,林玉眠又想起了陆家。
陆辰以前去国子监读书,寅时就得起床;去年考中状元进翰林院后,要去点卯坐班,也得寅时起身,卯时到宫里。
陆辰起床,林玉眠就得跟着起,为他准备早膳和行装。多年下来,她早已习惯,到点就自然醒来。
林玉眠的婆婆陆夫人虽不用坐班,但每日卯时要起来礼佛。送走陆辰后,林玉眠要去给陆夫人请安,侍奉她礼佛。
辰时,陆夫人礼佛结束,会带着林玉眠去给陆家老太太请安。林玉眠作为长房嫡长媳,要侍奉她们用早膳。
巳时回到自己房里,林玉眠只有一刻钟吃早饭时间,之后各房管事媳妇就会前来。
陆家是清流世家,家大业大,主子众多,事务繁杂。老太太在世,陆家未分家,内宅事务都走公账,由林玉眠管理。
这一忙就到了午时,又要侍奉老太太和陆夫人用午膳。未时,林玉眠才能吃自己的午饭,接着还要接见访客。
一直忙到申时陆辰回府,又要准备一家子的晚膳。一年到头,她几乎没有闲暇。
像这样醒来后在被子里发呆的时刻,更是从未有过。林玉眠放空思绪,享受这难得的清闲,却不敢乱动。
男人早上即便没完全清醒,也会有一些生理反应,江盛此刻便是如此。
江盛抱得太紧,林玉眠怕刺激到他,便小心翼翼挪开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,往内侧挪了挪,在被子里找昨夜脱下的裤子。
刚穿上裤子,江盛也醒了,迷迷糊糊地问道:“醒了?要出去吗?想喝水?”
瞧见林玉眠轻轻摇头,江盛长臂一伸,又把她温柔地揽回怀中,轻声说道:“那便再睡一会儿吧。”
自从嫁到江家,从前在陆家养成的作息习惯自然不再适用,一切都得依照江家的规矩来调整。圣上赐婚之后,林家特意派人去打探了江家的情况。江家人口并不复杂,明面上的主子,算上江盛在内,总共只有四位。
江盛的母亲江夫人,向来不爱出门,京城大大小小的红白喜事,她都没什么兴趣参加,平日里轻易不与他人往来。江家进京这一年,林玉眠仅仅在一次宴席上见过她一面。江盛的弟弟江远,今年十六岁,还未娶妻,正在国子监读书。他为人十分低调,京中那些纨绔子弟跑马游街、纵情声色的场合,从未见过他的身影,林玉眠也还未曾见过他本人。
江盛的妹妹,闺名不详,今年十四岁,尚未及笄。林玉眠也是在那次宴席上,和她有过一面之缘。作为新贵之家,江家的行事风格极为低调。也正是因为江家太过低调,尽管明面上有四位主子,但私下里,江盛的通房妾室都有谁、她们是什么来历,以及江盛有哪些喜好,这些情况一概打探不出来。
后宅之事,原本应该由林玉眠的继母操心。但在她来江家之前,林大人不放心,亲自把林玉眠叫过去叮嘱,免得她不懂事,惹恼了贵婿,连累了林家。林大人对这个女儿极其不满意,把她叫过去后,严肃地对她说道:
“要是你妹妹晚嫁半个月,这么好的婚事哪能轮到你。既然你有这份福气,就得好好珍惜,尽心侍奉靖安侯。倘若还有下次,我希望你能知廉耻,自行了断。我林家的名声,容不得你一而再、再而三地败坏,你可明白?”
父亲的凉薄,林玉眠从小就深有体会,但被他亲口说出来,心中依旧感到一阵心寒。林玉眠拜别林家,陪嫁的四个丫鬟里,有两个是继母特意挑选的美人。林玉眠对那两个美人并不在意。
她之所以介意陆辰的表妹,是因为她曾经对陆辰心存爱恋;而对于靖安侯,她只有尊敬,并无爱意。既然尊敬他,自然是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,又何必在意呢?比起那两个美人,她更在意江夫人的作息习惯。
她既然嫁入了江家,日后大部分时间都要和江夫人一同生活,江夫人才是她真正需要侍奉的“顶头上司”。了解江夫人的喜好,远比搞清楚靖安侯的喜好重要得多。江夫人不爱出门,那她每天在府里都做些什么呢?
江盛说再睡一会儿,两人便从寅时一直睡到了卯时。一直到了辰初,江盛依旧没有起床的打算,林玉眠开始有些担忧起来。新婚第二天,她理应去给江夫人敬茶请安,哪有让长辈久等的道理。现在还不起床,真的可以吗?
一个人醒了,同床共枕的人往往能很快察觉。江盛也醒了,察觉到她坐立不安的情绪,便坐起身来,关切地问道:“可是饿了?我让人传早膳。”
靖安侯这话的意思,竟然是夫妻二人单独用餐?林玉眠十分吃惊,连忙问道:“我是不是应该先去给太太请安敬茶?”
江盛听了,不知想起了什么,竟轻轻笑了起来,说道:“这么早就去请安?你可别累着太太了,咱们好好吃个饭,巳时再过去也来得及。”
巳时再过去?这是什么规矩?难不成江夫人每天巳时才起床?这也太舒服了。林玉眠心中不禁有些大逆不道地揣测着。既然江盛说了巳时,她便听从江盛的安排。
江盛唤了侍女进来,把卧房里间留给她,自己去了隔壁厢房洗漱。林玉眠有四个陪嫁丫鬟,但留在里间侍奉她的,只有大丫鬟白芷和小丫鬟青黛。青黛今年才十二岁,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。
而白芷今年十八岁,从小就陪着林玉眠长大,还陪着林玉眠去过陆家,自然什么都懂。给林玉眠拿洗脸帕子的时候,白芷在她耳边轻声说道:“那两个,去隔壁伺候侯爷了。”
林玉眠轻轻点头,表示知晓了,也轻声回道:“随她们去吧,不必管她们。”
林家送那两个美人来,本就是为了这种事,早晚都会发生。理论上,整个侯府的丫鬟都属于江盛,他若看中了,都可以亲近。
江盛若顾及她的颜面,或许会晚一些,等她主动开口安排,以保全大家的体面。但他若真有兴致,随时随地都可以,决定权在他,由不得她。而且,她也没打算阻拦。
两人洗漱完毕后,早膳被摆在了素晖堂的厢房。江盛的丫鬟们摆好膳食,侍立在一旁。林玉眠环顾了一圈,并没有看到林家的那两个美人。
没瞧见相关安排,想来江盛已然有所谋划。林夫人此番精心挑选这两位美人,可是耗费了大价钱,如今看来,这银子算是没白花。
林玉眠佯装不知,站在一旁为江盛布菜。江盛伸出手,温柔地拉着她在身旁坐下,轻声说道:“你也坐下一同用膳,往后用饭,咱们都一起。”
江盛邀她一起用餐,她自然不会不识趣地非要站着,便顺势坐了下来。江盛见她坐好,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,随后挥手示意丫鬟们退下。
丫鬟们依次退出厢房,白芷看了林玉眠一眼,见她点头示意,便带着青黛一同出去了。厢房中只剩下夫妻二人,江盛这才缓缓开口:“你那两个丫鬟,模样倒是生得不错,你可舍得把她们交给我?”
对于江盛如此直白地提出要求,林玉眠并未感到意外,她早有心理准备。清晨时分,他的一些举动已有所暗示。日常的洗漱穿衣,难免会有肢体接触。
面对有意的美人,在彼此心照不宣的氛围下,有进一步的想法也不足为奇。虽说时间上似乎有些仓促,但也无伤大雅。她对他在这方面并无过多要求,自己也没有强烈的需求。所以,当江盛光明正大地索要那二人时,林玉眠坦然大方,笑吟吟地回应:
“夫君如此赞誉,是她们二人的福气,我打心底为她们高兴,怎会有半分不舍?”
林玉眠心中暗自思量,不知江盛打算如何安置她们,是只作为通房丫鬟,还是直接晋升为姨娘。依她看来,即便侯爷再喜欢,也应缓些时日再提姨娘之事。
新婚第二天就急着抬姨娘,而且还是新夫人的陪嫁丫鬟,这难免会让人觉得靖安侯过于沉迷女色,失去理智。流言一旦传开,对侯府的名声总归不好。然而,最终的决定权在靖安侯手中,他似乎没有“等一等再做决定”的打算。江盛一边为她盛了一碗润喉的甜羹,一边说道:
“既然你舍得,那二人的身契,稍后就交给我吧。”
连身契都要收走,这已不只是单纯的喜欢,明显带有保护的意味。主母掌控妾室,无非就是掌握身契、月钱和子女这三样。靖安侯为了这两个新人,考虑得如此周全?
林玉眠心中警铃大作。江盛此举,分明透露出对她的不信任与防范。她的名声确实不佳,三年未曾生育,还拒绝为前夫陆辰纳妾,“七出”之条她已占了两条。其实,若陆辰真想纳表妹为妾,不通过她也能办成。大丈夫纳妾,不过是一句话的事,甚至一个眼神,下人自会安排妥当,哪会有难处。她虽没主动张罗,但也从未阻拦。可男子总是贪心,自己主动纳妾显得贪恋女色,若由夫人安排,意义就不同了。那是为了“传承香火”“家族延续”,他是不得已而为之,并非出于私欲。有了这冠冕堂皇的理由,听起来自然体面又有德行。
林玉眠不在意江盛往府里添多少人,但他对自己的不信任,这事可不能小觑,必须马上解决。她要用实际行动,打消靖安侯的疑虑。
为证明自己是真心割舍,并非传言中善妒的妇人,早膳过后,林玉眠暂时放下其他事务,立刻唤来白芷,打开箱笼,找出那两位美人的身契,亲手交给了江盛。
江盛行事也不拖泥带水,当即叫来自己的贴身长随平安,把身契交给他,并郑重吩咐:
“速速去把此事办妥。”
平安约莫二十出头,身材高大魁梧。他进门先向林玉眠行礼,然后接过身契,满脸喜气地回应:
“得令,侯爷!马车已经备好,一定办得妥妥当当,绝不耽误侯爷的事。”
从这时起,林玉眠察觉到有些不对劲。连车马都提前准备好了,江盛就算再防范她,也不至于要把人安置在府外吧?
平安离开后,林玉眠思索片刻,觉得还是有必要找个合适的时机问个清楚。若靖安侯真对她防范到这种程度,说明他对她成见已深。无论如何,她都要为自己辩解一番。
她得让靖安侯深信,
自己对侯府里的每一个人,
都会秉持着贤惠大度的态度,
绝不会因争风吃醋之事,
让靖安侯感到丝毫困扰。
早膳过后,
江盛把素晖堂的丫鬟和嬷嬷都召集起来,
让林玉眠与她们一一相识。
他当着众人的面,
将这些下人的身契都交到林玉眠手中,
并温和地对她说道:
“夫人,这些人你先用着,
若是好用就留下,
若有不称职的,
按军法处置,打发掉便是。”
堂内的丫鬟嬷嬷们都低着头,
战战兢兢的,
对靖安侯满是畏惧,
显然是见识过“军法”的厉害。
林玉眠翻看身契,
发现都是在京城购置的人,
没有江盛从北疆带来的旧部,
便点头应了下来。
听闻此言,
一屋子的丫鬟嬷嬷头垂得更低了。
此时,白芷正带着青黛,
在整理林玉眠的箱笼嫁妆,
心里满是忧愁。
一方面,她担心就她们两人,
人手实在不够,
怕无法周到地伺候好夫人,
让夫人受了委屈。
虽说素晖堂下人不少,
但靖安侯没发话,
白芷也不敢随意使唤。
另一方面,她更忧虑,
侯爷新婚第二天就要走了夫人的两个陪嫁丫头,
府里的下人们会怎么看待夫人,
夫人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。
夫人日子不好,
她这个贴身大丫鬟自然也不好过。
她内心期盼着夫人和侯爷能夫妻和睦,
恩爱长久。
直到林玉眠把素晖堂所有下人的身契,
交给她保管,
白芷才长舒一口气,
并给林玉眠出主意:
“奴婢们收拾东西,灰尘大,
夫人不如和侯爷去别处散散步?”
最好能和侯爷手牵手,
大大方方地在侯府众人面前走走,
让大家都看到侯爷和夫人伉俪情深,
免得有人拿那两个丫鬟的事嚼舌根,
让夫人徒增烦恼。
林玉眠被休回娘家时,
白芷也跟着吃了不少苦。
白芷原本有门好亲事,
对方是陆家大管事的儿子,
也是陆辰身边的得力助手,
跟着陆辰去了南边。
原本白芷今年就要出嫁,
却因林玉眠被休,
这门亲事也黄了。
林玉眠独自被送到庄子上,
差点病逝,
白芷受牵连,
也差点被林家卖掉。
因此,林玉眠对白芷心怀愧疚。
见她如此担忧,
林玉眠握住她的手,
叹息道:
“你的婚事,因我受了牵连,
是我对不住你。
早知如此,去年就该让你成亲。
等我在侯府站稳脚跟,
一定为你找个更合适的良配。”
白芷因那两个丫鬟的事心烦意乱,
推着林玉眠往外走:
“夫人别这么想,
就陆家那德行,
真成了亲,夫人若被休,
奴婢哪还有活路。
夫人快去吧,别让侯爷久等。
恕我冒昧,如今侯爷才是夫人的夫君,
夫人可得把侯爷放在心上呀。”
白芷说得没错,
林玉眠必须把江盛放在心上,
或者说,至少要表现出很在意他。
林玉眠走出内室,去寻江盛。
听嬷嬷说江盛回了内书房,
她便径直去书房找他。
江盛正坐在书桌前看书。
见林玉眠进来,
他立刻放下书本,
目光紧紧锁住她,开口道:
“方才崔嬷嬷来传话,
母亲昨晚和秦国公夫人打叶子牌,
两位老人家兴致颇高,
直到寅时才休息。
她们让我们巳时三刻再去请安。”
秦国公夫人,是当今皇后的生母。
上次宴席见到江夫人,
也是在秦国公府上。
林玉眠知道江盛是天子近臣,
和皇家关系密切,
却没想到如此亲近。
秦国公夫人竟夜宿靖安侯府,
这可是只有最亲近的亲朋才会有的事。
林玉眠走到江盛面前,
拉住他的衣袖,
脸上泛起一抹笑意,说道:
“既然如此,天色尚早,还有些空闲。
夫君平日闲暇时喜欢做什么?我陪夫君。”
江盛反手握住她拉着衣袖的手,
轻轻将她拉到身边坐下,
随后凑近她,嗅着她衣裳的香气,
嗓音低沉道:
“若是夫人愿意,陪我看看书也是极好的。”
林玉眠起身去拿他先前放在桌上的书。
她翻开扫了一眼,
又急忙将书合上。
她刚进门还想,
这位武将难得闲暇时爱看书,
不料,江盛看的并非正经书籍。
他所看的,竟会是春宫图!江盛见她合上了书,语气平和地询问道:
“莫不是画得不够精妙,夫人不太中意?这可如何是好,为夫学艺不精,不如……请夫人亲自指导指导我?”
“指导”自然是不可能的。说什么“学艺不精”,在闺房情趣的门道上,她看他懂得可不少呢。林玉眠带着嗔怪的意味瞥了他一眼:
“以前就没让你的通房好好教教你?”
江盛诚恳地回应:
“没有通房。我一直都在等着夫人嫁给我。”
他的语气太过真诚,让林玉眠有了一瞬间的恍惚。这是什么意思?总不能说他连男女之事都没经历过吧?这绝不可能,他都二十三岁了。
更何况,就算是因为皇上赐婚,他为感恩皇恩为她守身,那之前的那些年呢?男女欢爱时,为了讨对方欢心,什么甜言蜜语都能说出口。情到深处,为了片刻欢愉,甚至能舍弃性命。这些话,听听就罢,切不可当真。
林玉眠重新翻开那本书,努力挺直身子,问道:
“夫君看到哪儿了?”
江盛见她被轻咬肩膀没颤抖,手被伸进去也没闪躲,便得寸进尺,又去轻吻她的耳垂:
“你一进来,为夫就全忘了。不如咱们从头开始,一起学习。”
有过实践、学习经验的人,确实不一样。这次他有了章法,至少没像昨日那样弄疼她。林玉眠只觉心头一阵酥麻,那股麻意从心底蔓延到全身。
她默默咬着下唇,尽量不发出声音。他们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。不知江盛从哪儿找来的画作,画师笔墨精妙,技艺高超。画中男子健壮有力,女子娇柔妩媚。
画作情态逼真,栩栩如生,细节尽显,仿佛让人置身其中。林“老师”不愿亲自指导,江盛便开始理论结合实践地自学。他的技艺,开始快速进步。
林玉眠呼吸紊乱,想躲开却无处可躲,想站起来却双腿发软。她一只手撑着书案保持平衡,另一只手连书都快拿不稳了。
江盛在她耳边轻轻吹气,提醒她:
“书要是掉了,就只能请夫人你亲自来教我了。”
林玉眠死死地抓住书角,再也无法保持端坐,整个人软软地倒进了江盛怀里,脚尖绷紧,头靠在他肩膀上,无声地喘息着。
江盛不仅勤奋好学,还特别爱问问题:
“是这里吗?还是这里?哦,原来夫人喜欢这里。”
那本画工精湛的书,“啪嗒”一声掉在了地上。林玉眠终于忍不住,发出了低低的、带着情动之意的声音。
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场景,以及那久违的愉悦,在她脑海中瞬间浮现。林玉眠脸色瞬间变得煞白,猛地站起身,用力推开了江盛,力气之大,甚至把他的椅子往后推了两步。
刺耳的“刺啦”声划过地面,如同唤醒梦境的号角。江盛猝不及防,脸上满是错愕,看看自己的手,又望向她:
“我、我又弄疼你了?”
林玉眠摇了摇头,靠在书案上摇摇欲坠。她试图解释:
“不是,不是……”
却不知从何说起。夫妻之事,除了第一次她尝到了乐趣,之后她和陆辰的相处一直不太顺利。
因为第一次结束后被他斥责为“轻浮”,导致她后来十分苦恼,不知该如何掩饰才显得不那么轻佻。然而,女子动情的迹象,就像男子有欲望的表现一样,显而易见,根本无法遮掩。
她无法掩饰,所以后来每次行事,她都非常紧张。不敢动,不敢出声,不敢碰他。全身都处于紧绷状态。
一旦紧张,自然也就不用费力去掩饰了。除非陆辰强硬行事,否则根本无法顺利完成。陆辰是个恪守礼义廉耻的读书人,连床笫之事都规规矩矩,毫无花样。
他做不出强迫自己妻子的事。他们两人十次里,能成功两次就不错了,其中有一次还弄伤了她,把陆辰吓得够呛。
后来陆辰再来找她时,两人基本上就是盖着被子单纯睡觉。有时在深夜,陆辰会有一些动静,粗重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回响,麝香的味道弥漫在床帐里。
林玉眠清楚,陆辰从未染指过她身边的丫鬟。只是她心中难免猜测,陆辰是否曾与他人有过纠葛,或许是表妹,又或许是书房里的丫鬟。她忍不住琢磨,陆辰对她们的要求,会不会和对自己一样呢?仔细想想,应该是不会的。毕竟纳妾看重的是姿色,若陆辰找了她们,只怕还会嫌她们不够放得开。既然陆辰并未将这些女子带到明面上,让她们给自己敬茶,林玉眠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此刻,陆辰已然成为过去式。而站在林玉眠面前,正等着她给出解释的,是靖安侯江盛。江盛缓缓垂下眼帘,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,不紧不慢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。等了好一会儿,见林玉眠连一个敷衍的借口都没说出来,他反而看着她笑了起来。
江盛本就是个性格粗犷之人,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,也不爱在心里猜来猜去。既然林玉眠不愿意主动开口,那他便直接发问。江盛收起手绢,笑着望向她,直截了当地质问道:
“林玉眠,你是在为他守节吗?”
这是靖安侯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。这短短一句话,其中蕴含的深意,实在难以用言语来形容。江盛没等林玉眠回答,便自顾自地下了定论,接着说道:
“我知道你心里不情愿。可你如今已经嫁给了我,若你还想着为他守节,在我这里,是绝对行不通的。其他任何事情,我们都可以坐下来商量,唯独这件事,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。”
林玉眠赶忙试图辩解:
“我没有为他守节,也没有不情愿。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侯爷您的。”
江盛站起身来,一步一步朝着她靠近,神色让人捉摸不透,紧紧地盯着她,缓缓开口问道:
“哦?你这话可当真?不是因为他吗?”
都说至亲至疏是夫妻,靖安侯此刻已经起了疑心。林玉眠的腰抵在书案上,眼神坚定地回望过去,回答道:
“不是的。他对我来说,不过是个旁人而已。侯爷您才是我的夫君。”
“旁人”这两个字,让江盛的心情好了许多。江盛走到她跟前,轻轻撩起她的秀发,放在鼻前嗅了嗅,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,问道:
“那么,是因为你厌恶我吗?这夫妻之间的事情,你不愿意做?”
林玉眠没想到江盛会问得如此直白。这直白的程度,让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。陆辰是个含蓄内敛的人,她和陆辰做了三年的夫妻,从来没有讨论过这种事情。要是她和陆辰讨论此事,只怕陆辰休她的理由又会多上一条。
但如今既然已经嫁入了江家,就必须要顺着江盛的喜好来。哪怕再不习惯,她也得慢慢适应。林玉眠伸出手,轻轻抓住江盛的手,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腰侧,说道:
“我愿意的。”
林玉眠思量了片刻,觉得这样说似乎说服力还不够,于是又主动伸手抱住了他的腰,补充道:
“我真的愿意,夫君若是想要,现在就可以,我能配合您。”
林玉眠嘴上说着愿意,可实际表现却又带着一丝抗拒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?江盛有些困惑了。他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,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问道:
“我是第一次成亲,不太懂这些。夫人教教我,这欲迎还拒,难道是夫妻之间的情趣吗?”
“我到底是该顺着来,还是该故作矜持呢?”林玉眠在心里暗自思量。既然江盛已经巧妙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,还递来了台阶,她要是再不顺着台阶下,未免就显得太矫情了。
可是,那种欲拒还迎的姿态,听起来实在不太符合端庄正派的形象。多年来,林家对闺阁女子的教诲,再加上在陆家三年小心翼翼恪守的妇道,都让她清楚地知道:好人家的女儿,不应该承认这种“引诱”的行为。
然而,那些她曾经严格遵守的规矩和德行,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?当她病重垂危,在庄子里奄奄一息的时候,那些所谓的闺训和妇德,可曾为她换来半片取暖的炭火,半碗救命的汤药?
“我才不要再做那种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!”林玉眠在心中大声呐喊。她努力压下因内心挣扎而泛起的羞涩,抬起眼眸,语气带着一丝大胆的回应:
“正是呢,夫君,您还满意这样的情趣吗?”
江盛听了她的话,抱着她的手臂突然收紧,温热的脸颊在她的颈项间轻轻摩挲,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的意味:
“看来是我这榆木脑袋太不懂风情了。什么是‘拒’,我已经体会到了,现在,夫人不如再好好教教我,什么是‘迎’?从昨晚到现在,时间过得太久了,我有些等不及了,你快来帮帮我。”
林玉眠终于找到了机会,把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:
“您不是要把那两位丫鬟打发走吗?”
“方才为何不让她们帮您舒缓一番?”
江盛轻轻捉住她的手,缓缓引导着它探入自己的衣襟之中,指尖很快便触碰到他那滚烫的肌肤。
“我怕你心里难过,所以没告诉你。你那两个丫鬟,实在不懂规矩,竟妄图僭越,对我有轻薄之举。我已把她们打发到你妹夫府上了。他送来的新婚贺礼极为贵重,正好以此作为回礼。”
这简短的话语,却让林玉眠感觉如同听闻天方夜谭一般,她满脸震惊地重复道:
“您把她们送到我妹妹那里去了?”
林玉眠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,去年冬月才举行完婚礼,新婚不过才三个月。江盛此时送两位美貌的丫鬟过去,纯粹是给那对小夫妻添堵。江盛将她紧紧抵在书案边上,身体逐渐贴近她,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:
“我可从未碰过她们,自然能送。既然是岳母亲自挑选的人,想必妹夫和妹妹会感到满意。”
武将天生力气大,行为举止少了几分细腻。林玉眠的腰部抵着坚硬的书案,被他压得疼痛难忍,手心也发烫,手腕还被他捏得紧紧的。但此时他兴致正高,又刚刚怀疑过她有为前夫守贞的想法,她实在不想在这时扫他的兴,再招来不必要的猜疑。于是,她只能硬生生地忍着那份不适。
过了许久,江盛发出几声沉闷的低哼,随后彻底将她压在厚重的书案之上。江盛的书案选材扎实厚重,两人压在上面,纹丝未动。林玉眠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被压断了,手也麻木了,她苦中作乐地想,这位靖安侯喘息起来,声音倒是意外地好听。
又过了一会儿,江盛似乎平静下来,他放开她,向后退了两步,半靠在椅子上,眼神炽热地望着她,声音却沙哑低沉:
“你过来。”
林玉眠腰疼手也疼,正手忙脚乱地拿帕子擦拭衣裙上可疑的污渍,听到他这么说,她吓了一跳,赶忙婉拒:
“不行了,巳时都过了,我们得赶紧去给太太奉茶请安。”
江盛的衣袍和裤子凌乱不堪,他就那样坦然地呈现在她面前,也不整理,目光像一只打算再次捕猎的狼,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:
“刚刚是我自己处理的,那不算,你再过来。”
他怎么能用那张英武正气的脸,说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?林玉眠脑海中闪过他昨晚赤裸上身的模样:虎背蜂腰,一看便知强健有力。此刻再仔细看去,倒真有一种放纵的美感。林玉眠眼神闪躲,坚决地回应:“真的不行!”
江盛想要的东西,可不会接受别人说“不行”,他语气带着一丝戏谑:“怎么?你想在桌子上继续?那也无妨。”
这时,门外传来白芷和崔嬷嬷交谈的声音,估计是江夫人已经起身,派人来催促他们。好人家的夫人,绝不能做出白日里荒唐的事。私底下做了是一回事,被下人看到又是另一回事。若是被人发现,不仅她自己名声受损,连林家的家教都会受牵连。林大人在官场上向来不顺,仕途坎坷。林家如今全靠林老太爷的余荫勉强度日,全家的清誉就只剩下“林”这个姓氏还值钱。事情闹大了,林大人说不定真会逼她自尽。林玉眠焦急地催促江盛,语气甚至带了一丝哀求:
“不是我故意推辞,现在真不合适,晚上好不好?你快把衣服穿好,被丫鬟看见,成何体统?”
江盛这才不紧不慢地整理自己凌乱的衣物,见她还在徒劳地擦拭那团明显擦不干净的污渍,竟还说风凉话:
“哦?夫人这衣服脏了,这可怎么办才好?”
林玉眠简直要被他气得七窍生烟。一个有身份的夫人,绝不能穿着沾染可疑污渍的裙子去见长辈,况且这还是新婚的第二天。昨晚她还以为他是个温和好说话的人,现在看来,靖安侯这个人,简直坏透了,他刚刚分明就是故意弄到她裙子上的。
白芷已在门外催促:“侯爷,夫人,太太派人来请了。”
林玉眠左右为难:是就这么穿着脏裙子去,还是让白芷回素晖堂再取一条裙子,哪一个更丢脸?
正当她内心犹豫不定之时,江盛好似良心突然觉醒,推开了书房里间的门,为她指明了一条路:
“进来挑选一套衣物。”
书房里间靠墙整齐摆放着十几个箱笼,林玉眠打开其中两个,里面全是崭新的衣裳,是新娘子常穿的款式。
她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件在身上比量了一下,发现尺码正合身。江盛抱臂倚靠在门口,看着她说道:“就选这一套了?不再多挑挑?”
林玉眠觉得问这个问题有些多余,但要是不问,又怕自己自作多情,用了别人的东西之后闹出尴尬,于是开口问道:
“这些,都是为我特意制作的吗?”
做了却不说,那才是真正的傻子。江盛自然不是傻子。他不仅说了,还说得极为详尽:
“那自然是。平安特地前往江南采买的上等料子,我请了十几个绣娘,依照你的尺码,连续绣了好几个月,过年都没休息,总算赶制出来了。”
江盛为何会有她的尺码?这事儿是有缘由的。去年夏天,秦国公夫人做寿,陆家老太太那一辈与秦国公府有拐弯的亲戚关系,所以陆家也收到了请帖。
林玉眠在宴席间隙,恰好碰到不小心弄湿裙子的江家三娘,也就是江盛的妹妹。她做了几年当家夫人,遇到的突发状况太多,为求万无一失,养成了外出习惯携带一套备用衣物的习惯。
看到江家三娘焦急的模样,林玉眠便应急借了一套衣裳给她。为了避免一个姑娘家在外换衣物说不清楚,她还特意陪着江家三娘去见了江夫人,为她做了个见证。
后来江家三娘回了谢礼给她,那套衣裳却一直没有归还。一套衣裳而已,林玉眠也没去追问。江盛把里间留给她,说道:“我去应付崔嬷嬷,你换好衣服再出来,我喜欢看你穿新衣服的样子。”
相处了一天,林玉眠对靖安侯的脾气秉性也大致有了些了解。什么喜欢她穿新衣服,他分明就是不喜欢她从陆家带进来的东西。
无论是用的香料,还是穿的衣裳,只要是她在陆家用过的,他都不喜欢。或许是刚刚的亲近让两人的距离拉近了,林玉眠对他的畏惧减少了几分,语气中带出了一丝小小的恼怒:
“我今天穿的本就是新衣服,你何必特意弄脏我一套衣裳,平白糟蹋东西。”
林玉眠温柔顺从的时候,也没见江盛有多高兴。眼下她带出一点小脾气来,江盛竟然显得很高兴:
“就该这样,你觉得不好,就直接跟我说不好,我听了才开心。”
被人骂了还高兴,这是什么怪脾气?“打你两巴掌,你高不高兴?”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,只能在心里想想。
好人家的夫人不能打人,至少不能当着人面打人,想都不能想,想了也不能让人知道。林玉眠不再跟他斗嘴,轻声说道:“您行行好,帮我拦一下崔嬷嬷,我要换衣服了。”
江盛心情愉悦,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,关上了门。
林玉眠一边换衣服一边在心里盘算,按照皇帝赐婚的时间来看,平安就算是腊月就南下采买,要带回这些东西,一来一回,时间也是不够的。
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,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。或许是靖安侯动用了其他的门路吧。天子近臣所走的门路,所使用的手段,她还是最好不要去深究了。
林玉眠和江盛刚刚在书房耽搁了,错过了请安的时辰。崔嬷嬷作为过来人,对此心知肚明,一句话都没有抱怨,
反而穿过花间小路,带着这对新婚夫妻走捷径去见江夫人。花径非常狭窄,仅容一人通过。江盛走在最前面,林玉眠落后他两个身位,紧紧跟在后面。
白芷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侍女,对自家夫人不过去了一趟书房就换了一套新衣服的事情,装作没看见,
反而一个劲儿地怂恿她:“夫人,夫人!”她轻声说道,“这可是大好时机啊,下人们都看着呢!夫人您快点上去呀,此时不秀恩爱,更待何时?”
若不是担心自己推得不好让自家夫人摔倒,白芷都想亲自上手推她一把。林玉眠因为江盛故意弄脏她裙子的事,刚才确实有些生气。
此刻,她置身于花径之中,冷风拂面,刚刚在书房暗室里滋生的那股暧昧旖旎之情,瞬间如轻烟般消散殆尽,她一下子就清醒过来。
她心里明白,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他手里,哪有底气对靖安侯生气呢?不过是一条裙子罢了,往后在侯府的日子还长,这点事儿根本算不了什么。
林玉眠向前追了一步,想要去拉住江盛的手,主动化解两人之间的小矛盾。江盛似乎有所察觉,回头看了她一眼,然后伸出了手。
就在两人的手即将触碰在一起的时候,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突然响起:“云起哥哥!”
在花径的尽头,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少女正等着他们。林玉眠对她们都很熟悉,一位是江盛的亲妹妹江家三娘,另一位则是皇后的堂妹秦家五娘。
秦姑娘又喊了一声江盛,目光却紧紧地锁定在林玉眠身上。以前林玉眠年纪小,阅历不足,不能马上领会旁人眼神里的深意。
但如今,只是目光轻轻一扫,一个眼神交汇,她便读懂了秦姑娘眼中那浓浓的敌意。当年陆家表妹当着她的面喊陆辰时,也是这般亲昵地叫他的字“星移哥哥”。
叫完之后,同样会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林玉眠一眼。这两种眼神,此刻看来,竟是如此相似。林玉眠本能地收回了手。
可江盛眼疾手快,一把抓住她往回缩的手,拉到跟前仔细看了看,关切地问道:“手酸了吧?待会儿给你好好揉揉。”
林玉眠任由他拉着,又朝秦姑娘的方向看过去。江盛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开口问道:“你们俩怎么没在太太那里?是母亲在催我们了吗?”
秦姑娘的目光落在他们紧紧相握的手上,本想优雅地翻个白眼,却没控制好,眼睛抽搐了两下。江家三娘看着秦姑娘,关切地问:“五姐姐,你怎么啦?眼睛不舒服吗?”
秦姑娘“哼”了一声,又斜着眼睛看过来。江家三娘更加关切了:“五姐姐,你脖子怎么歪了?是不是昨晚枕头太高,落枕了呀?”
江盛也表现出关心:“既然身体不舒服,就赶紧找大夫看看,怎么还到处乱跑呢?”
这对兄妹,真是两个榆木疙瘩!秦姑娘气得“哼”了一声,扭头就走。江家三娘赶忙追上去拉住她:“五姐姐,你不是特意来看我嫂嫂的吗,怎么这就走了?”
两个少女亲密地拉着手往前走,明目张胆地开始说人坏话。秦姑娘恨铁不成钢地抱怨道:“你哥一成亲,眼里就只有他的新娘子了,根本不理我们。以后他就只疼媳妇不疼你了,看你还笑得出来。”
江三娘笑嘻嘻地说:“我哥成了亲,以后就多一个人疼我了,你可真不会算账。”
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走在前面,很快就走远了。姑娘家的私房话,他们自然不好跟得太近去听。
江盛牵着林玉眠的手,在后面慢慢走着,距离逐渐拉开。他这才开始向她解释:“我们江家与秦家颇有渊源。秦国公对我有知遇之恩,秦国公夫人和母亲也很投缘。我要是行军在外,母亲和弟弟妹妹都是秦家在帮忙照顾。我们两家的情谊和旁人不同,日后两家往来,夫人心里要有数。”
林玉眠顺着他的话,微笑着问道:“听说秦姑娘的婚事还没定下来?秦家和江家关系这么好,秦国公就没想过两家结为儿女亲家吗?”
以前林玉眠脸皮薄,对于表妹的事情,陆辰不挑明,她就装作不知道。但如今这个秦姑娘的情况,她不得不问。
她现在依靠江盛生活,如果只是普通的儿女私情,只是江盛个人的意愿,只要不影响江盛的身份和地位,她都不会阻拦。
但秦家,涉及的绝不仅仅是儿女私情。靖安侯若想保住圣上的信任,稳坐禁军统领这个位置,他与秦姑娘就绝对不可能联姻。
皇上从北疆封地起兵,如今为皇上镇守北疆的正是秦国公父子三人,也就是皇后的父亲和两个弟弟。秦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、一位太子,还有一个手握重兵的秦国公,皇上绝不可能再让秦家多一位禁军统领。禁军统领掌管京师重兵,关系到天子安危,绝不可能交到皇后娘家的手中。
江盛见她询问秦家之事,便耐心地向她解释道:
“其一,江远比秦姑娘小两岁,两人年龄差距使得他们并不合适。
更为关键的是,江家和秦家进行联姻,也是不太妥当的。”
林玉眠心里嘀咕,自己问的分明是他,谁问江远了?
秦姑娘眼中流露出的情意,她琢磨着,他到底是真没看懂,还是故意装作不知。
倘若他是假装不知,那之前一件让林玉眠困惑许久的事,此刻她倒有了些头绪。
林玉眠之前一直想不明白,为何江家要把两家的婚事推进得如此急切。
皇上在腊月赐婚,江家第一次到林家提亲时,竟提出要在腊月就完成婚礼。
要知道,京城中正经人家联姻,为体现男方对女方的重视,从提亲到成亲,通常至少会留出一年时间。
江家不到一个月就想完婚,这简直是在打女方的脸,无异于结仇。
不过有皇帝赐婚,皇后还亲自上门提亲,靖安侯给的聘礼也十分丰厚,说靖安侯想结仇,似乎也不太合理。
看在皇家的面子上,林大人好说歹说,才把婚期推迟到了二月初二,勉强过了新年,也算是经过了一个年头,算是自欺欺人地保全了两家的颜面。
由于婚期太急,林玉眠原本一直猜测是靖安侯对这门婚事有怨气,如今她却猜想,会不会是因为秦姑娘呢?
秦姑娘的婚事原本是最好挑选的,她是皇后的亲妹妹,比皇后小了快二十岁。
她从小在藩地跟着皇上和皇后长大,深得皇上和皇后的喜爱,听说连骑马都是皇上亲自教的,说她是皇上的半个女儿也不为过。
娶秦姑娘还有个极大的好处,就是能享受驸马的待遇,却没有驸马身份的限制。
所以,满京城的青年才俊,都盼着能被秦姑娘选中。
然而,秦姑娘进京一年了,却一个都没选。
她都十八岁了,婚事却迟迟未定,只能说明她想选的人,没办法选。
那么,这个人会不会就是眼前正牵着她手的江盛呢?
因为知道两人绝无可能,所以他假装没察觉那份情意,赶忙娶了妻子,好断了她的念想,免得耽误了她的婚事。
如此看来,靖安侯倒真是个会为他人着想的君子。
林玉眠握紧了江盛的手,抬头看了他一眼,为自己又多了解了江盛一些而感到欣喜,觉得自己未来在侯府的日子又多了几分希望。
倘若他是个重情义的人,只要自己好好和他相处,日后,他应该也会顾念着她吧。
一个人的情绪变化,只要有心人留意,身边的人往往最先能察觉到。
虽不清楚林玉眠为何突然对自己露出笑容,江盛回看过去,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。
这对新婚夫妻,手牵着手,相视而笑地走进了福安堂的大门。
江夫人原本在福安堂正厅坐着等候,见儿子儿媳手牵着手,笑着进门,也忍不住笑道:
“哎呦呦,哎呦呦,这个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人,难道是我那个傻儿子?”
江夫人身形比一般妇人高大,体态健壮,声音洪亮,笑声爽朗。
她全身上下,除了头上戴了一只金钗,几乎没有多余的首饰,也没化妆。
一眼看去,她不像是京城养尊处优的侯府老太太,倒像是一位闯荡江湖的女侠。
侧边坐着的秦国公夫人笑着搭话:“你可别调侃他,谁娶了这样一位天仙似的新娘子,能不高兴成这样?”
秦国公夫人声音柔柔弱弱,是一位眉目慈祥的老太太。
被两位老太太打趣,江盛也不生气,反而笑着说:“儿子带儿媳来给母亲和师母敬茶。”
有丫鬟给林玉眠端上茶水,又有丫鬟拿来软垫。
林玉眠双手捧着茶,端端正正地跪在软垫上,稳稳当当地敬茶改口道:“母亲请喝茶。”
江夫人接过茶水喝了一口,然后把茶放在一边。
林玉眠有经验,接下来长辈就要训话给新媳妇立规矩了。
上一次在陆家,长辈众多,训话的人也多,陆家规矩又大,一个敬茶仪式几乎花了一个时辰。
林玉眠当时腿都快跪肿了,起身时晃了一下,被陆夫人看到,第二天还被罚抄写《女诫》。
后来每日跟着陆夫人诵经礼佛,她才练就了无论跪多久都能保持姿态端庄,起身时身形优雅的本事。
江夫人看上去是个颇为健谈之人。林玉眠本已做好了长时间跪地的打算,
哪曾想她的膝盖刚碰到软垫,江夫人便放下手中茶杯,伸手将她扶了起来。
江夫人力气大得超乎想象,林玉眠还没反应过来,
两只沉甸甸的金手镯就已套在了她的手腕上。
紧接着,崔嬷嬷捧着一个盒子走上前来,当场打开给林玉眠看,
里面是一套红宝石镶金的头面首饰,金光闪耀,尽显富贵奢华。
送出如此贵重的礼物,江夫人的笑容里却带着一丝羞涩,说道:
“你可别嫌弃,我晓得你们世家大族都讲究佩戴玉器之类的,我实在不懂玉,我们从偏远小地方来,就喜爱金子这种实在的东西。”
长者赐予的东西,自然不能推辞。林玉眠微笑着接过,附和道:
“多谢母亲,我和母亲想法一样,最喜欢金子了,没什么比金子更实在。”
江夫人听了越发高兴,拉着林玉眠去见秦国公夫人,介绍道:
“这位是你师母和妹妹,都是自家人。”
林玉眠又给秦国公夫人敬了茶,收下了秦国公夫人的礼物。
白芷不动声色地将给秦姑娘准备的礼物捧了上来。
虽说之前并不知道秦家的人会参加今日的敬茶仪式,
但林玉眠为防万一,准备礼物时按日常习惯多备了一份,如今正好派上用场。
秦姑娘之前在花园里态度不太友善,不过在长辈面前,
她没有给林玉眠脸色看,规规矩矩地道了声“谢谢”。
秦国公夫人笑着说道:“这孩子今日怎么这般腼腆?收了礼物连句吉祥话都不会说。你该改口叫嫂子了,要祝哥哥和嫂子百年好合,早生贵子才是。”
秦姑娘张了张嘴,眼眶里泪水都快掉下来了,
可那声“嫂子”却怎么也叫不出口,场面一时有些尴尬。
林玉眠和秦姑娘并无利益冲突,也没想过要为难她。
江夫人和江盛都与秦家交好,她自然要以丈夫为榜样,和秦家每个人友好相处。
林玉眠正打算说些场面话缓和气氛,江家三娘突然笑着过来,
拉住林玉眠的袖子撒娇道:“嫂嫂,嫂嫂,我的呢?可有我的份?嫂嫂可不能偏心!”
江家三娘这一打岔,秦姑娘改口的事便被遮掩过去了。
林玉眠从白芷手里接过礼物,递给江家三娘,说道:“怎么会少了妹妹的。”
江家三娘收下礼物,欢快地拉着林玉眠的衣袖,
吉祥话一句接一句地冒出来,“嫂子”叫个不停。
林玉眠余光看到秦姑娘高高昂着头,那滴眼泪终究没流下来。
给江家二郎送完礼物后,敬茶仪式便结束了。
从开始到结束,整个过程还不到一刻钟。秦夫人起身告辞,
江家众人到门口送行。秦姑娘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,拉下帘子。
直到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,秦姑娘都没再掀开帘子看一眼。
敬茶仪式结束后,紧接着便是到祠堂祭祖。
江盛的侯府是皇上亲自赐予的,祠堂也是现成的,
只需把江家祖先的牌位请进去即可。
一般而言,越是看重出身的人家,祠堂里的牌位就越多。
像陆家那样真正的世家大族,祠堂里的牌位层层叠叠,如记录先祖荣光的山丘般令人仰望。
然而江家,祠堂里的牌位寥寥无几,还不及陆家的零头。
林玉眠对此早有心理准备,她跟着江盛规规矩矩地给祖先上香。
祭拜完祖先,江盛对林玉眠说道:“有件事委屈你了,我得跟你说清楚。
我江家祖上并无显赫出身,世代以狩猎为生。”
林玉眠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及此事,顺着他的话说道:
“英雄不问出处。夫君不依靠祖上余荫,仅凭自身就能封侯拜相,自是世间少有的盖世英豪,对我而言,何来委屈之说。况且,夫君,我林家祖上也是耕种出身,咱们也算是门当户对。”
江盛被她逗得哈哈大笑:“我看你胆子可真大,当着祖宗的面还敢这般哄我。
你的祖父,林公是何等人物?连我这个不读书的武将都知道,他是当世大儒,怎么到你这儿成了种田的?说林家和江家门当户对,你就不怕把林公给气活了。”
林玉眠轻轻摇了摇头,语气极为诚恳地说道:“林家可是耕读世家,怎么就不算种田的呢?我祖父当年辞官归隐回到老家后,还亲自耕种了两亩地呢。倘若祖父还在世,等稻子成熟的时候,我们都要回乡下帮祖父收稻子。”
江盛瞧着她那宛如凝脂般细腻的双手,还有如同春日娇花般艳丽动人的脸庞,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位官家小姐,会像村妇一样下地劳作的场景。不过,这倒也确实是林大儒会做出来的事情。毕竟,连皇上都时常感慨:“真是可惜,林员外郎趋炎附势,就是个酒囊饭袋,一点都没有林公的品格与风骨。”后来又感慨:“真是幸运,林侍郎趋炎附势,酒囊饭袋一个,没有林公半分品格和风骨。”
礼部员外郎,乃是从五品官职。礼部侍郎,则是正三品。林玉眠的父亲林大人,是同进士出身。十五年前,他靠着父亲林大儒在先皇面前的情分,补了一个员外郎的闲职,此后便再无升迁。然而,在新皇登基第二年的新年大宴上,他却连升五级,升任礼部侍郎,还领了为林大儒的著作注疏的差事,成了当今皇上跟前极为受宠的红人。要说投胎的本事,林大人绝对是个中高手。年少时,他凭借父辈的荫蔽,轻轻松松就坐上了从五品员外郎的位置;年老后,又靠着女儿攀附权贵,一路升到了正三品侍郎,这等本事,无人能及。
京城里有个说法,林大人之所以能连升五级,得到礼部侍郎的官职,全靠他的准女婿——禁军统领江大人在皇帝面前替他美言。这个传闻,外人信不信林玉眠不清楚,但林大人自己对此深信不疑。正因如此,林大人才特意反复叮嘱林玉眠,要恪守本分,好好侍奉婆母,恭敬服侍夫君。他生怕女儿稍有差错,惹恼了这位金龟婿,耽误了自己的仕途。
所谓“好好侍奉”,林玉眠在陆家时,每天都要侍奉陆老太太和陆夫人,早已习以为常。所以,在江家吃午饭的时候,她很自然地站在江夫人身后,为她布菜,同时悄悄观察江府用餐的规矩,心里暗自比较两家的不同。
两家的规矩,那真是有着天壤之别。陆家老太太用餐时,儿媳、孙媳、丫鬟围了一大圈,场面庄重肃穆,却又井然有序。而江家人口简单,用餐时男女同桌,丫鬟上完菜就退到一旁,厅堂里只剩下自家亲人,气氛轻松又闲适。
在陆家,长辈们安安稳稳地坐着,林玉眠则全程站着;长辈们动筷子,她只能看着,忙着布菜、添茶、倒水。一顿饭站下来,等回到自己房里,只剩下一刻钟吃饭时间,常常累得没了胃口,随便吃两口就了事。
然而在江家,午膳开始时,江夫人见所有人都坐下了,只有林玉眠还站着,便朝江盛身旁指了指,给她安排了位置:“玉眠,你就坐那儿。”
江盛站起身,一把拉开椅子,顺势把林玉眠拉到跟前,轻轻按着她坐下。陆家吃饭讲究“食不言,寝不语”,从菜肴的摆盘到动筷再到结束,全程安静无声。江家则完全不同。
江夫人看到桌上那盆莲藕炖大肘子,手起刀落,很轻松地把大肘子切成了好几块,给每人分了一块,笑着招呼道:“今日这肘子炖得很不错,来,玉眠,尝尝咱们家厨子的手艺,看看你吃得惯不。”
长者赐,不敢辞。林玉眠看着自己碗里那块油光发亮的大肘子,有些发愣。在陆家,能端上桌的食物都是小巧精致、一口能吃下的点心,绝对没有需要主人自己咬开的菜肴。要是哪个厨子敢把这样的“粗食”端上来,可是要挨板子的。她不仅从没吃过这么豪迈的大肘子,连见都没见过,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下口。总不能直接张嘴啃吧?那吃相也太难看了。要是真那么做了,她会被陆夫人罚跪祠堂抄《女诫》的。
坐在林玉眠对面的江三娘已经欢快地大口吃起来,见她没动筷子,好奇地问道:“嫂子,你不吃肘子吗?”
江夫人也正吃得津津有味,诧异地看过来:“你不吃肘子?是有什么忌讳吗?那可太可惜了,张妈妈做的肘子,那是天下少有的美味。”
这肘子呀,得选用刚宰杀的猪肘子才行,用柴火慢慢炖煮好几个时辰,才能炖得这般软烂。那莲藕呢,也得是从池子里新鲜挖出来的,吃起来才如此香甜。张妈妈年岁已高,平日里很少亲自下厨,今儿个特意一大早就起来,专门为你做了这些。
江盛拿了一把精致的小刀,笑着出来解围:“娘,您就别为难她啦。”说着,他伸手想去拿林玉眠的碗,接着说道:“我来帮你切一切。”
林玉眠赶忙按住了江盛的手。算了吧,管它吃相好不好看呢。当下最重要的是要紧跟“上官”的节奏。上官在那儿大口吃肉,自己自然也该大口吃肉。林玉眠笑着说:“不用切啦,我觉得肘子就该这么吃,才更有香味呢。”
她夹起一块肘子,一口咬了下去。那肘子肥而不腻,软糯香甜。实在是太香啦!林玉眠差点感动得眼眶都湿润了。看来上官大口吃肉,确实是有道理的呀!江盛见她吃得那么香甜,又给她夹了一块藕,说道:“我猜你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藕,尝尝看,又粉又甜呢。”
那圆乎乎、胖嘟嘟的莲藕,跟她的拳头一般大小,她还真的从未吃过。一口咬下去,那甜味瞬间甜到了心坎里!就连缠在唇齿间的藕丝,都带着一股甜意呢!为了这块莲藕,林玉眠暗暗下定决心:将来要是江盛纳妾或者收用通房,她绝对不会给她们立什么规矩,一定会让她们吃好喝好睡好,免得他心疼。
林玉眠开开心心地吃完了那块大肘子和大莲藕。随后,她悲哀地发现自己高兴过头了,光顾着自己吃,把正事都给忘了。后天,作为新嫁娘,她得给全家做三顿饭。今天的午膳,她本应该好好观察并记住大家喜欢的口味,这样才能做出合大家胃口的饭菜。
她暗自责怪自己,肯定是因为坐在她对面的江三娘,吃饭的时候浑身都散发着欢快的气息,她被这股欢快的氛围感染了,才一时疏忽大意。要端庄稳重,要懂得克制!林玉眠在这一顿饭间三次反省自己,夹了一块离自己最近的菜肴吃了下去,然后默默观察江夫人到底喜欢吃什么。
被人注视着,江夫人自然察觉到了。她见林玉眠盯着自己正在吃的油焖春笋,心想儿媳或许是想吃,只是脸皮薄,隔得太远夹不到,也不好意思说。于是,她善解人意地把那盘油焖春笋挪了过去,说道:“尝尝这笋,这是咱们府里自己种的。以前北疆没有竹子,要不是张妈妈说,我们都不知道这东西还能吃呢。”
林玉眠今日路过园子的时候,看到侯府里种的那片竹林,长得有些稀疏。她原本以为是花匠偷懒,没有好好照料,但如今看到这盘细嫩的竹笋,不禁怀疑,那竹子会不会是被江夫人给吃没了?不会的,不会的,再怎么说她也是当家夫人,怎么会缺这一盘笋呢。
林玉眠尝了一口。那笋又嫩又脆!一点竹子的苦涩味都没有。她决定了,府里的妈妈们,她一定要第一个认识这位张妈妈。一连三盘,江夫人吃什么,林玉眠就看什么,江夫人就给她挪什么。
江盛都觉得奇怪了,说道:“你们俩喜欢的口味,还真是挺相似的呢。”林玉眠不敢再看了,再看下去,江夫人都快把桌子上的菜都搬空了。
江夫人见她吃得开心,自己也乐呵呵的,笑着问道:“哎哟哟,这说明咱们很投缘,爱好都相似。玉眠,你会打叶子牌吗?”林玉眠其实并不会打叶子牌,但“上官”这么问,并非真的在询问,而是在邀请她加入。即便不会,也得硬着头皮说会。
林玉眠笑着回答:“会一些……”就在这时,她有一种错觉,饭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。这可不是错觉。
对面的江三娘竟然在偷偷地给她使眼色。就连一向恪守礼节,从头到尾连一个眼神都不往她这儿瞟的江二郎,都投来了关切的目光。而江盛,甚至偷偷在桌子底下抓起她的手拍了拍,以此来提醒她。
林玉眠话锋一转,硬生生地改口道:“会一些下棋投壶之类的,叶子牌嘛,倒是从来没玩过。”江夫人很是失望,说道:“哎,可惜了,下棋之类的,我是一点都不懂。”
江夫人看向江盛,问道:“下午呢?”江盛淡定地回答:“下午要准备明日回门的礼物。”
哦,这事儿可马虎不得。江夫人又看向江远,问道:“那二郎呢?”江远恭恭敬敬地起身,说道:“先生布置的功课还没完成,儿子得先告退了。”
功课要紧,这事儿也耽误不得。
江夫人无奈,将目光投向江三娘。
还没等她开口,江三娘就像受惊的兔子般蹦起来,撒腿就跑,边跑边喊:“娘,我突然想起有急事要办!”
话未说完,人已冲出门外,生怕慢一步就被娘亲抓去打叶子牌。
儿女大了不由娘,江夫人满心失落。
随后,江盛带着林玉眠告退。
两人走到园子里,确定前后无人,林玉眠忍不住嘴角上扬,露出笑意。
她虽没笑出声,但一想到江夫人失去牌搭子的模样,就觉得好笑。
这时,江盛停下脚步,盯着她,接着也笑了,说道:“你应当多笑笑。”
林玉眠有些诧异,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。
她觉得从昨天到现在,自己一直都对着他笑,并未有丝毫怠慢。
江盛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,用指尖轻轻触碰她微弯的嘴角,柔声说:“不是对我笑,是你自己要多笑笑。”
有时候,一个人笑未必是因为开心;一个人哭,也未必是因为难过。
林玉眠此刻竟有些想哭,但好人家的夫人,怎能在人前落泪?
林玉眠望着他,带着笑意回应。
她说话时,嘴角一张一合,江盛的指尖仿佛被轻轻触碰了一下。
那触感柔软、细腻,让江盛心中一动。
他忍不住俯身,想要亲吻她。
林玉眠察觉到了,连忙躲开。
一个原本该落在唇边的吻,擦过嘴角,落在了她的鬓角。
江盛新刮的胡渣带着早春的凉意,触碰到她的脸颊,凉凉的、有点扎,像被蚂蚁轻咬。
林玉眠被吓得不轻,连退两步,慌忙左右张望,生怕被人发现。
毕竟在众人眼皮子底下,牵手是夫妻恩爱,直接亲吻就太离经叛道了。
她身后两步远,白芷正盯着脚尖,像是在地上找东西。
前方五步远,江盛的小厮谨和正望着远处的云朵发呆。
再前方十步远,两个捧着盒子的侍女正低头看着对方手中的盒子。
这侯府里,人人守规矩,唯独靖安侯胆大包天。
又被拒绝了,江盛神色平静,轻声问:“又不方便吗?”
靖安侯对这件事,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。
或许是因为从未成功,觉得新鲜,所以念念不忘,林玉眠能够理解。
他对她有兴趣,这是好事。
她不想总说“不行”,偶尔推拒可当情趣,若次次拒绝,他可能会厌烦。
林玉眠上前一步,主动牵住他的手,柔声哄道:“外面不合适,晚上,好不好?”
接着,她换了个话题:“下午,有什么安排吗?”
好在江盛没有坚持,他看着她主动牵来的手,顺着话题回答:“带你去见几个人。”
林玉眠猜测,江盛应该是带她去见府里的管事妈妈们,认认人,了解职责。
江盛一路为她介绍各处用途,两人手牵手,慢悠悠地离开园子。
他们经过素晖堂,路过内书房,来到垂花门前。
江盛没有停下,继续往外走,林玉眠却停住了脚步。
垂花门外就是前院,她有些犹豫。
在陆家时,她曾私自去过前院一次。
那时,她偶然发现表妹院子和陆辰书房之间有道角门。
年轻气盛的她,做不到视而不见,便闯进陆辰的书房。
那次,她受到了严厉的责罚。
陆家是清流世家,惩戒女眷有规矩,不能打骂。
陆夫人罚她跪抄《女诫》,整整抄了一个月。
陆辰罚她,一个月都没来看她。
虽然事情已过去,但看到垂花门,林玉眠的膝盖仍隐隐作痛。
这股痛意让她心生胆怯。
江盛回过头,目光落在她身上,而后伸出手轻轻拉了她一把,温声道:“你来,随我去前院的书房。”
林玉眠被江盛牵着,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,缓缓跨过那道垂花门。是啊,她已然离开了陆家,无需再恪守陆家那些陈旧的规矩。
林玉眠下意识地回头望去,恍惚间,那被禁锢的过往如电影般在眼前浮现。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道门,从上到下,从左到右,这竟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垂花门的模样。
她心中暗自思忖,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,不过就是一道普通的门罢了。林玉眠抬眸看向江盛,轻声问道:“你以后会因为我曾经跨过这垂花门而责罚我吗?”
江盛微微一怔,没太明白她的意思,反问道:“什么?就因为这个责罚你?我难道脑子有问题吗?不就是一道门嘛。你既已嫁给我,这侯府既是我的家,也是你的家,我能去的地方,你自然也能去。”
林玉眠认真观察着他的神情,见他所言句句属实,眉眼顿时弯成了月牙,开心地笑道:“江云起,我好开心啊。”
江盛知晓自己刚娶的娘子容貌绝美,却未曾想她笑起来竟是这般动人。她的眼神清澈透亮,宛如芙蓉花绽放在江畔,又似皎洁的月光洒落在秋日的江面上。
那盈盈秋波,仿佛在他心间泛起层层涟漪。这也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他,既不是“侯爷”,也不是“夫君”,而是那简单的“江云起”。
仅仅是这三个字,却带着一丝缱绻缠绵的韵味。若换作其他场景,只怕更会让人心动不已。江盛只觉心头一阵燥热,更想亲近她了。
但她之前已然拒绝,这让他愈发燥热难耐。“侯爷”,那是皇权赋予他的身份;“夫君”,是世俗给予他的称谓。唯有“江云起”,才是最真实的他。
从昨日掀开盖头起,她对着“侯爷”笑,对着“夫君”笑,可此刻,她是真正对着他笑,真心地说“高兴”。既然她如此开心,江云起强忍着那股燥热,咧嘴露出灿烂的笑容:“就该这样!你肯叫我名字,我更高兴呢!”
林玉眠看着他咧嘴大笑的模样,不合时宜地想起江夫人曾说他笑起来像个傻子,心想还真一点没错。
从前院到后院,一路走来,除了小厮多了些,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。小厮们见到侯爷带着夫人,都自觉地低下头,侧身避让,天也并未塌下来。
两人一路高高兴兴地走到江盛的前院书房前,可当走进书房,看到里面突然朝她跪下来的几个人时,林玉眠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。
只听有人大声喊道:“大姑娘!”这世上,还会唤她“大姑娘”而非“夫人”的,唯有一人——她母亲的陪嫁,她的奶嬷嬷田嬷嬷。
林玉眠猛地甩开江盛的手,不顾规矩地冲了过去。这位向来不在人前落泪的夫人,此刻大哭着将田嬷嬷扶了起来,泣不成声地说道:“嬷嬷,我一直在找你,你们还活着,真是太好了!”
林玉眠去年被陆家休回林家,林大人盛怒之下,最先遭殃的便是她的陪嫁们。她被送到庄子里反思过错,陪嫁们也被一家家转手卖掉。
最先被林大人卖掉的,就是田嬷嬷一家。田嬷嬷一家本是林玉眠母亲的陪嫁,负责管理林母的嫁妆。跟着林玉眠到了陆家后,又帮她打理嫁妆。
林玉眠被关在庄子里时,自身都难保,根本无暇顾及陪嫁们。皇帝赐婚后,林家将她接回,又怕她寻短见,依旧把她关着。
林玉眠在庄子里时,努力求生;回到林家后,却开始绝食,并对林大人说:“父亲什么时候把她们接回来,女儿什么时候吃饭。”
林大人气得暴跳如雷,但林玉眠不能死在林家。皇帝刚赐婚,林家就把女儿弄没了,这岂不是公然违抗皇上,触犯皇权可是要掉脑袋的。
林大人强忍着心头的怒火,只能一家家地把卖掉的人重新买回来。陪嫁的丫鬟们都顺利找回,
唯独田嬷嬷一家,由于卖得太早,早已天南海北,不知流落到了何处。千寻万寻都不见踪影的人,
谁能料到竟已到了靖安侯手中。此刻跪在地上的,正是田嬷嬷的一家老小,一家人齐齐整整,
丈夫、儿子、儿媳,还有孙子孙女都在。一般人采买下人,很少会一下子买一大家子。
林大人卖人的时候,也是把他们卖给了不同的官牙,分散在天南海北各处。也不知靖安侯是用了什么办法,
竟将他们全都找了回来。林玉眠一时情难自抑,紧紧抱着田嬷嬷,又痛哭了一场:“嬷嬷,是我对不住你。”
田嬷嬷也回抱住她,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,柔声说道:“大姑娘,没事了,大姑娘。”
田嬷嬷看了看门口,刚刚大姑娘哭着进门时,靖安侯就很体贴地离开了,把空间留给他们叙旧。
现在这里没有外人,于是她看了自己丈夫一眼,悄悄使了个眼色。田嬷嬷的丈夫明白她有话要和大姑娘说,
便领着一家人悄悄退了出去,还轻轻带上了门。待一家人都离开后,田嬷嬷仍旧抱着林玉眠,
在她耳边轻声说道:“大姑娘,你好好听我说,靖安侯是在冬月买下我们的。”
皇帝腊月才赐婚,靖安侯却在冬月就买下了人。林玉眠心中满是惊疑,起身仔细看了看田嬷嬷的神色。
田嬷嬷的眼中,满是浓浓的担忧。冬月的时候,她与靖安侯还是毫无关联的陌生人,
他为何能未卜先知,去搭救她落难的陪嫁呢?林玉眠没有说话,又将头靠在了田嬷嬷的肩膀上,
仿佛在撒娇一般,也轻声问道:“嬷嬷,靖安侯有对你说什么吗?”
田嬷嬷的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惊惧:“大姑娘,靖安侯找我要了你的嫁妆单子,你嫁进陆家时候的嫁妆单子。”
送走田嬷嬷一家后,林玉眠在前院书房的后院找到了江盛。江盛正在练武,
一把梅花枪在早春的寒风中舞动,如游龙般在后院肆意游走。林玉眠心中思绪万千,没有叫他,
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。江盛买下田嬷嬷一家,却一直没给他们安排差事,
除了找田嬷嬷要了林玉眠的嫁妆单子,就再也没和他们有过接触。显而易见,这并非运气,也不是巧合。
他买田嬷嬷一家,是有意为之,目的就是为了这份嫁妆单子。林玉眠嫁给陆辰时,嫁妆十分丰厚,
她离开陆家时,陆家将嫁妆原样奉还,并未贪墨她的财产。但她此次嫁给江盛,
仗着江家是新晋权贵,不太清楚旧事,嫁妆里的大部分,特别是田产和铺面,都被林大人私自截留了下来。
按理说,林大人不该这么做。因为林玉眠的嫁妆,基本都不是来自林家,
而是来自于她的母亲——一位商家大小姐继承的遗产。商家,曾是明州港数一数二的望族,
最鼎盛的时候,明州港半数的香料铺子都归商家所有。林玉眠的外祖父商大人,
生前是明州港市舶司的提举,与林玉眠的祖父是至交好友。商大人和商家二公子在海难中失踪,
只留下了独女商家大小姐。一个继承了巨额财产的单身女子,没有自保的能力,
整个世界都会对她的财产虎视眈眈。特别是她曾经的亲族。林玉眠的祖父出面,
为商大人料理了身后事,又顶着风言风语,将商家大小姐嫁给了自己的儿子,
并向商家大小姐许下承诺:“你若留在商家,或嫁给旁人,我也护不住你。你嫁入林家,
至少我能保证,林家不会染指你的财产。”
曾经,商家的大小姐嫁入了林家。时光匆匆,几年之后,她却郁郁而终,只留下了林玉眠这唯一的血脉。林玉眠的祖父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,多年来,哪怕商家大小姐早已病逝,哪怕林家的家境并不富裕,他也从未对商家的财产有过任何非分之想。
待到林玉眠出嫁之时,祖父更是将商家的财产全数当作嫁妆,让她风风光光地带走。然而,如今林玉眠的祖父已然离世。林玉眠再度回到了林家,她名下财产的所属权,也终于落到了林大人的手中。
知晓前情的嬷嬷被悄悄地卖掉,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。从此,再无人会知晓,这笔财产究竟是商家的,还是林家的。一个拥有巨额财产的单身女子,自然会引来整个世界觊觎的目光。
林玉眠不禁暗自思索,她现在的夫君——江盛,是否也在觊觎这笔钱财呢?江盛,你接近我,也是为了这笔钱吗?此时,江盛发现了林玉眠的到来,他停下了手中的招式,随手将梅花枪丢给一旁侍奉的谨和,面带微笑地朝着林玉眠走来。
“怎么回来得这么快?我还以为你会留你的奶嬷嬷吃顿饭呢。”江盛笑着说道。林玉眠并未提及嫁妆单子的事情,神色平静如常,微笑着回应:“嬷嬷生性闲不住,在这里没什么事情可做,若是强留她,她反而会觉得不自在。”
江盛低下头,温柔地凝视着林玉眠。林玉眠以为他有什么悄悄话要对自己说,便不自觉地靠近了些,眼中满是疑惑。然而,江盛却并未开口说话。
两人紧紧地挨在一起,距离近得林玉眠都能清晰地看到,在他英俊又温柔的眉眼之中,倒映着自己的影子。他额间因为练武而沾染的薄汗,正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衣领上。
林玉眠这才后知后觉,江盛似乎是想让她为自己擦汗。她赶忙掏出手绢,轻柔地为他擦拭着额间和鬓角的薄汗,同时真诚地向他道谢:“也是嬷嬷运气好,侯府刚好在采买下人,她才能刚好被侯府买进来。谢谢你,夫君,否则若是落到别处,我恐怕此生都难以再见到她了。”
林玉眠用“运气”和“巧合”来掩盖其中可能存在的不妥,只是为了给彼此都留一个体面。有些事情,当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改变时,就不必问得那么清楚。问清楚了,撕破了脸,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?
然而,江盛似乎并不乐意她这样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。他一边抬起下巴,示意林玉眠为他擦拭脖颈,一边详细地讲述起来:“嬷嬷没跟你说吗?这可并非什么运气。我特地派人四处去寻找她。为了找到你的奶嬷嬷,我跑了七八个地方,就连官家的船开出去了,都被我设法堵了回来。”
“为了这件事,御史弹劾了我半个月,皇上还罚了我三个月的俸禄呢。”江盛认真地说道。林玉眠这两日其实已经察觉到了,江盛是个极为直白的人。但每一次,他的直白程度都远远超出她的想象。
他根本就没想过要遮掩,也丝毫不在意她会不会因此而起疑心。而且,不论是江盛说话的语气,还是他详细讲述的内容,都更像是在向她邀功。
君子论迹不论心,不论他是否还有其他的目的,单从结果来看,他为了救田嬷嬷一家,四处奔波,还受到了皇上的责罚,这都是不争的事实。毕竟,不是谁都有胆量冒着触犯皇权的风险,去搭救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。
这是她欠江盛的一份恩情,她理所应当要报答他。林玉眠的手帕轻轻地擦过他的额头、鬓角,一路向下,蜿蜒到他的脖颈处。她一边擦拭,一边真诚地说道:“我真的很感激你,那三个月的俸禄,我赔给你,好不好?”
江盛看着她,眼神中带着一丝别样的意味,声音略带低沉地说道:“我又不缺银子,何必要你赔。不过你要是真的想谢我,便该用别的方式来谢我。”
林玉眠觉得,沾染在手帕上的薄汗,似乎越擦越多。靖安侯江盛,不仅毫不遮掩自己的行为,甚至还光明正大地向她讨要回报。林玉眠想要收回手绢,却被江盛轻轻地按住了手。那柔软的手帕之下,是江盛温热的胸膛。
江盛之前声称自己并无通房,如今林玉眠倒是有些相信了。
毕竟唯有那未经风月之事的少年,才会如此禁不住撩拨。
眼前的江盛,已然是个建功立业的男子,
但在风月之事上,却还似懵懂少年一般。
林玉眠曾也遇见过这样的少年,后来那少年长成了男人。
少年时未经风月,自然对此满怀憧憬,日夜念想。
可男人得到之后,却未必懂得珍惜。
这些道理,林玉眠心里都明白。
江盛紧紧抓着林玉眠的手绢不肯放手,还欲盖弥彰地说道:
“里面的衣裳也湿了,你再帮我擦拭一下吧。”
林玉眠早已不指望靖安侯能守什么规矩了,
她把手绢留给江盛,抽回手,轻声哄道:
“既然衣裳湿了,夫君不如去沐浴更衣。
正好昨日说要试香,等夫君沐浴完,我为你试试香,可好?”
江盛其实并不想试香,他心里心心念念,只想着别的事儿。
可他抬头看看天,红日高悬,实在不合适做别的。
今日这日落怎么如此之慢,实在可恨!
这林大儒也可恨,写什么不好,非要管寻常夫妻的恩爱之事!
江盛那心不甘情不愿的神情十分明显。
林玉眠左右张望,只见谨和抱着江盛的梅花枪进了书房。
能跟着男主人进后院当差的小厮,通常也就十二三岁。
谨和看起来正是这个年纪,抱着那么重的枪,一心都在枪上。
他生怕把侯爷珍贵的梅花枪摔了,自然无暇顾及其他。
而白芷刚刚被林玉眠安排去送田嬷嬷了。
她们刚到侯府,对府里万事都不熟。
白芷正好借此机会,了解一下侯府出门的规矩。
免得日后夫人要出门,因不懂规矩被挡回来。
此时白芷和谨和都不在,后院只有林玉眠和江盛。
没人看到,那便不算在外面。
林玉眠上前一步,踮起脚尖,攀着江盛的手臂。
她的唇角在江盛那欲求不满的脸颊上,轻轻触碰了一下。
正欲后退时,江盛伸手揽住她的腰,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颈。
江盛吻了上来,那姿态看似杀气腾腾、势在必得。
奈何经验不足,结果铩羽而归,他的唇齿重重撞在了她的下巴上。
两人相撞发出声响,林玉眠也轻声叫唤了一下。
江盛吓坏了,顾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。
他慌忙捧起林玉眠的脸,连声说道:
“对不起,对不起,我看看,我看看。”
林玉眠的下巴被撞得通红,眼眶里还挂着因疼痛流出的眼泪。
就连发髻都被撞松了,发簪在她耳畔摇摇欲坠。
江盛见她不说话,心里更慌了,赶忙将发簪给她插好。
焦急地问道:“是不是很痛?我去给你叫个大夫来看看。”
不过是被撞了一下,缓一缓就好了,哪用得着看大夫。
林玉眠看着江盛那忙乱如临大敌的模样,突然有些想笑。
见她笑了,江盛松了口气,回过神来,只觉满心挫败。
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林玉眠,只觉得这次太失败了。
三十六计,走为上计,还是先溜了再说。
江盛不好意思地放开她,转身便走,说道:
“我先去沐浴更衣,待会儿试香……唔……”
这时,有人拉住了他的手,贴了上来。
女子柔软的唇轻触着他的唇角,梅花香气瞬间将他笼罩。
原来她身上的每一处,都这般柔软。
只是轻轻一碰,仿佛就能让人的心都化了。
有了林玉眠的引导,江盛举一反三,慢慢探寻。
林玉眠轻轻张开嘴,并未抵抗,接纳了他的一切。
江盛受到鼓舞,愈发投入。
不够,远远不够。他所渴望的,不只是她表面的顺从,更期待着她真心的回应。江盛此刻的模样凶狠至极,仿佛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。
林玉眠先前主动,本是为了安抚他,虽没奢望他能就此罢休,但眼下这般情形,持续的时间实在太久了。
要知道,这里可是人来人往的书房后院,白芷和谨和随时都可能折返回来。林玉眠侧过脸庞躲避着,伸手去推他,轻声说道:
“你不是说要去沐浴更衣吗?”
她还未给予他回应,就想逃离,哪有这么容易。江盛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,把她按在身前,在亲吻的间隙恶狠狠地开口:
“躲什么,不准跑,我说停才能停。”
这次,他不仅语气凶狠,连亲吻的动作都像是在凶狠地啃噬。抱得太紧,亲得太猛,林玉眠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,发肿的唇上传来一阵细密的痒与疼,似蚂蚁轻咬,又似羽毛轻抚。
在这种时候强硬反抗显然行不通,只能顺着他的心意。林玉眠反手抱住他,蹭着他的耳朵躲避亲吻,在他耳边轻轻吐气:
“夫君去沐浴更衣,要不要我在旁侍奉?”
江盛被她这轻轻一吹,半边身子都酥麻起来。他还记得昨晚她解自己喜服盘扣时,全身害怕得颤抖的模样。
他有些庆幸自己昨日没有强行索取。强求而来的,虽有滋味,但那并非真正的得到,反而可能会失去。若她能自愿给予,那才更让人神往。
江盛作为行军打仗之人,最不缺的就是耐心。此刻的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术,不再肆意妄为,只是将头靠在她肩膀上喘气,轻声道:
“要。”
只要是她心甘情愿给的,他都满心期待。靖安侯要沐浴更衣,下人们自然无法瞬间备好所需物品,这必然需要花些时间去准备。
回到素晖堂,趁着下人们准备热水的间隙,林玉眠先带着江盛去挑选香料。好在白芷早上整理箱笼时,最先为她整理好的就是制香的物件。
打开厢房的抽屉,里面满满当当,全是她亲手制作的香丸、香饼和香线。与其他官家小姐从小专注于琴棋书画不同,林玉眠自启蒙起,除了学习琴棋书画,还花费大量时间学习识香、制香。
林玉眠的祖父林公,外表仙风道骨,好似不食人间烟火,实则深谙庶务,甚至亲自教导林玉眠银钱之事,还常常告诫她:
“不管下人是否忠心,铺子和田庄的生意,都要亲自去监督、查看,切不可做甩手掌柜。主家若什么都不懂,凡事都依赖掌柜和庄头,时间一长,无人管束,再老实的下人也会生出异心。主家若只知享乐,那就怪不得掌柜和庄头做出奴大欺主、掏空主家家财的事。”
京城官宦之家盛行焚香的风气,其实是林大儒带动起来的。据说林大儒嗜香如命,读书、沐浴、弹琴、品茶时都要焚香,就连睡觉时,也得焚香才能入眠。
林公容貌出众,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隐隐约约的香气,显得高雅而有品味。那些学不来林公学问的人,便学着用他用的香,京城嗜香的风气便日益盛行。
不过,林玉眠知道,祖父私下里其实并不十分爱用香,在外用香主要是为了让她的铺子生意能更好些。
从小到大,用香对林玉眠来说已成为一种本能。打开抽屉,她柔声问江盛:
“夫君,你想用什么样的香?”
江盛来自北疆寒苦之地,每日所思所想皆是打打杀杀的生死之事,自然没有用香这般风雅的爱好。在他看来,这一抽屉的香料,实在难以分辨出差异,让他挑选,着实有些为难他了。
于是,他刻意避开那一抽屉香料,只是轻轻拉住她的手,放在鼻端轻嗅,嘴唇摩挲着她的手背,缓缓回道:
“你用的这款香。”
他一字一顿地说着,仿佛在她手背上落下一连串轻柔的吻。此刻,下人们都在隔壁忙碌,厢房里只有她和江盛二人。
显然,与自己的小娘子独处暗室,靖安侯江盛在选香这件事上,有些心不在焉。林玉眠调配的雪中春信,香气中生机过于蓬勃,确实不适合江盛这样的武将使用。
她轻轻抽回手,试图跟他讲道理:“夫君此次要伴圣驾出行,挑选一款更为稳重、不引人注意的香料,才更为稳妥。”
听她这么一说,江盛也反应过来,她所用的香,本就该留在闺房之中,由他一人细细品鉴,确实不宜用在人前。
于是,江盛随手从她的抽屉里拿起一盒香,打开香盒闻了闻,说道:“这款香可以。”
林玉眠实在不知该说他太不会选,还是太会选,脸颊微微泛红,想要从他手中夺过那盒香:“这款香不行。”
其实,江盛对于用什么香本就不在意,但她如此强烈的反应,反倒勾起了他的兴趣。他将那盒香料举高,不让她拿到,笑着打趣道:
“为何不行?我就用这款,这是什么香?”
林玉眠觉得难以启齿。她与陆辰的婚姻一直不顺,也因此一直没有孩子。作为长房嫡媳,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。
曾经,她也十分焦急,尝试过许多办法,用香便是其中之一,这盒香就是那时调配的。因为是自己亲手所制,她不知该如何向靖安侯解释,一个姑娘家为何要做这样的香。
说了,怕显得自己太过轻佻。可又担心他真的将这香用在人前,到时候更难收场。于是,她忍着羞赧说道:
“这款香名为春宵,夫君不要用,千万别用到外面去。”
江盛虽不明白春宵香的用途,但从这旖旎的名字和她羞怯的神情,大致猜到了这香的用处。是用在夫妻之间的,而且是为另一个男人。
她肯为另一个男人调配这样的香,却不肯给他一个回应。林玉眠见江盛收起笑容,心中不免忐忑。靖安侯生气也是情理之中,哪有良家夫人会调配这样的香。
她错就错在一时疏忽,没有藏好,让他发现了。林玉眠从他手中夺过香,找了个箱笼藏好。正要转身,江盛从身后贴了过来。
一只手按住她藏香的手,另一只手轻抚她的下巴,拇指停留在她的唇瓣上。他沉重的呼吸,轻轻落在她耳边。
时间过得太久,她已记不太清,未经风月的男人是否都如此,即便还在生她的气,只要挨在一起,就容易情绪激动。
他刚练完武,身上带着汗水的味道,却并不难闻,好似林中某种厚重木料的气息。那木料的味道,压过了她身上清雅的梅花香,带着一股侵略性。
江盛的手指轻轻碾压着她的下唇,按在刚刚被他吮破的微小伤口上。刺痛感从唇上传来,林玉眠无声地吸着气,任由他施加“责罚”,如果这算是责罚的话。
江盛的手指滑过她的唇瓣,越过牙齿,轻易地触碰到她柔软潮湿的舌尖,未遇到任何抵抗。她是如此柔弱,从头到脚,从外到内,皆是柔弱的。
他能轻易地掌控她,而她既没有反抗的力气,也没有反抗的意愿。看似,得到她轻而易举。只是看似而已。
前一刻,在前院书房,他还愿意对她倾注耐心。
然而下一秒,在这厢房的暗室里,嫉妒的火焰瞬间将他仅存的耐心焚烧殆尽。
江盛缓缓闭上双眼,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男人的身影。此刻,等待和耐心似乎已不再必要。
他心里清楚,自己能轻易地对她做出许多事,毕竟她根本不会反抗。
无论事情多么恶劣,她多么不情愿,都不会有任何抵抗的举动,只因她是被正统世俗规矩深深规训过的姑娘。
那软软的舌尖,他刚刚才品尝过,那股甜美,穷尽他所有想象都难以形容。
只有亲身尝过的人,才能体会其中滋味,比如,曾经的另一个男人。
但那又怎样呢?江盛蓦地睁开眼睛,成王败寇,过去的终究已过去。
另一个男人已然失去了他的权利,而如今拥有这份权利的人,正是自己。
江盛这般想着,指尖微微用力,在她耳边轻声下达命令:
“回应我。”
林玉眠起初没反应过来,想要转头看看他,弄明白他所说的回应究竟是什么意思。
江盛紧紧贴着她,手捏住她的下巴,不让她乱动,接着伸出舌尖,在她耳边轻轻一点,声音暗哑地又重复了一遍。
耳边还残留着他又湿又热的触感,林玉眠灵光一闪,突然明白了靖安侯想要的是什么。
她原本温顺的舌尖突然主动缠了上来,刹那间,一股难以言说的快慰之意从江盛的指尖传遍全身。
她背对着他,他看不到她的表情,正因为看不到,反而让他幻想她的回应是主动且心甘情愿的。
就因为这一点主动讨来的微弱回应,之前被抛到脑后的耐心,又回到了江盛的脑海,控制住他的躯体,隔绝了那蠢蠢欲动、燥热不安的恶意。
哪怕现在不是又何妨,终有一天,会如他所愿的。靖安侯的气性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
只是舌尖轻轻的一点碰触,他便放开了她,似乎打算对她藏在箱笼里的那些事视而不见,就此揭过。
随着他起身,木料的味道也渐渐散去,林玉眠转过身,只见江盛已靠坐在窗边的桌子上。
在屋子最明亮的地方,江盛抬起手,借着窗边的亮光,摩挲着指尖残留的湿意,眼神中满是回味,说道:
“我喜欢你这样,以后也要这样回应我。”
明明他触碰的是自己的手指,但那神情却好似还在触碰她。林玉眠觉得,他的举动与其说是惩罚,不如说是捉弄。
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会如此之大。年少时的她,曾毫无保留地回应陆辰,却因此深受打击,之后花了三年时间学习掩饰,学会如何假装成端庄的世家夫人。
而如今江盛想要的,正是她早已逝去的对夫妻之情的热情。花有重开日,人无再少年,他想要的,她怕是做不到了。
林玉眠没有说话,江盛很有耐心地又说了一遍。
林玉眠回望过去,脸上带着笑意,回应道:
“好。”
他对她的热情十分明显,如同少年般直白。林玉眠心想,他的热情或许源于好奇和新鲜感。
就算皇上赐婚的是别人,只要是他的新婚妻子,他大概都会有这样的热情。
他对她有恩情,她理应回报,不该让他失望。既然是他想要的,她会尽力假装做到。
林玉眠琢磨着江盛说的“回应”二字,觉得他想要的应该是她能对他更主动一些。
为了做到他想要的回应,在侍奉江盛沐浴更衣时,林玉眠主动增加了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和肢体接触。
替他解衣裳时,林玉眠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,看着他说道:
“抬下手。”
江盛十分配合地抬起手,好让她依次把他的外袍和里衣褪去。
在为江盛褪去衣裳时,两人距离极近,呼吸都交织在了一起。
江盛一直凝视着林玉眠的脸庞,有好几次甚至低下头,似是想要亲吻上来。
林玉眠被他的目光紧紧追随,只觉脸颊微微发烫,却并未躲避。
毕竟这是她的夫君,她得尽快适应与他这般亲近的相处。
她强迫自己主动看向他,勇敢地正视他,仔细地观察他。
近在咫尺的,是一位征战沙场的武将那充满力量的身体。
北境的风霜,锤炼出他强壮的体魄,浑身肌肉分明,热气腾腾。
随着林玉眠从上到下打量的目光,江盛块垒分明的腹肌竟跳动了一下。
昨夜在灯下就已看到的他腰腹处的伤痕,因腹肌的跳动,显得更加清晰。
林玉眠记起他昨日说伤口还疼,犹豫片刻后,还是伸手轻轻摸了摸那伤痕。
她看向江盛,轻声说道:“若还疼的话,找个大夫瞧瞧吧,以防万一。”
动手的林玉眠有些羞涩,而被碰的江盛却十分坦然,笑容满面地回应。
江盛说道:“夫人不必担忧,这伤虽近在眼前,却并无大碍。”
林玉眠心中嗔怪,心想:谁担心这个了!靖安侯有时真的很气人。
她单方面决定,今日的主动回应就到此为止。
她收回手,抱起江盛换下来的衣裳,干巴巴地说道。
“既然并无影响,水快凉了,就不耽误侯爷沐浴了。”
林玉眠说完便匆匆离去,没给江盛挽留的机会。
江盛望着那吱呀关上的门,又看看自己身上整齐未动的裤子。
他不禁怀疑,自己那看似柔弱谦顺的小娘子是不是借故跑掉了。
前一刻还情意绵绵,下一刻却冷酷决绝。
江盛将自己衣物褪去,泡进浴桶中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他摸着自己起伏的胸膛,只觉心也跟着上下起伏。
仿佛被她柔软的双手珍视地捧在手心,翻来覆去地拿捏。
林玉眠自然是故意离开的,道理她懂,但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。
他们还不够熟悉,她实在做不到如此主动地为他褪去裤子。
不过,她或许还能为他做些别的事。
毕竟,比起实际行动,更重要的是要让上官看到她努力回应的态度。
林玉眠把江盛换下来的衣裳交给白芷,认真地吩咐道:
“今日路过园子时,我好像看到有桃花开了,你去问问管园子的妈妈,能否裁一枝花色好的给我。再把松风琴找出来,摆在厢房的琴桌上。”
吩咐完白芷,林玉眠又唤来了青黛。
“去看看明前茶和那套定窑白瓷茶具收在哪里了,找出来我要用。”
支使两位丫鬟去准备花事和茶事之后,林玉眠便前往厢房挑选香炉和挂画。
要知道,焚香并非只是燃着香静坐等待,君子四雅中,香事本就应与茶事、花事、画事相互关联。
选香炉时,林玉眠很快就做出了选择。
为取春之雅意,她选了一只定窑白釉刻花折沿香炉,摆在了书案上。
但到选画时,林玉眠却踌躇许久。
她从箱底取出一幅《春晓图》,缓缓打开端详。
《春晓图》是祖父当年祝贺她及笄的礼物。
因是送给孙女的,祖父一改往日作画时山川壮阔的风格,精心描绘了一幅春日庭院中桃李灼灼的细腻画面。
这幅画,林玉眠已经很久没有挂出来了。
君子四雅之事,她也很久没有如此用心地去做了。
当年祖父送她《春晓图》时,她待字闺中,闲暇颇多。
常有闲情逸致,摆弄些风雅之事。
然而自嫁到陆家后,她每日被琐事缠身,分身乏术。
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这些风雅之事了。
林玉眠正全神贯注地欣赏着画作,沉浸其中难以自拔。
直到江盛带着一身的水汽,快要走到她身边时,她才有所察觉。
此时,江盛头发湿漉漉的,双手也带着水珠。
他瞧见林玉眠正拿着画卷,便不敢靠得太近,生怕弄湿画卷,弄坏她的宝贝。
于是,他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,拿着巾帕轻轻按压着头发。
同时,他探着头看向林玉眠手中的画,不禁称赞道:“好画!”
品画才是赏画的关键所在,江盛主动与林玉眠探讨画作。
林玉眠从沉思中回过神来,微笑着看向他,问道:“夫君觉得这幅画好在哪里呢?”
江盛绕过林玉眠,走到离她较远的薰笼旁坐下。
他确保身上的水汽不会溅到画上后,借着薰笼的暖意,一边擦拭头发,一边笑着说:
“实不相瞒,对于画画这事儿,我是一窍不通。
你问我这画哪里好,我还真说不上来。只是看了这幅画,就觉得要是能住在这样美的画里,那日子肯定过得无忧无虑,美极了。”
岁月静好,无忧无虑,美到极致的日子么?
林玉眠又看向那幅画,心想或许六年前,祖父提笔为她画《春晓图》时,内心对她的未来,正是抱有这样的期盼。
正思索间,白芷抱着一枝桃花走进来,问道:“夫人,这枝可以吗?”
她瞧见靖安侯中衣穿得松松垮垮,正在擦拭头发,赶忙低下头。
接着,白芷说道:“知道夫人要插花用,张妈妈亲自爬上好几棵树。
特意挑选了顶端开得最艳的几枝桃花,这枝是里面最鲜嫩的。”
这枝桃花确实鲜嫩无比,花型饱满,枝条婀娜多姿。
它开得比《春晓图》上的桃花还要艳丽,还要动人。
然而,午膳时江夫人曾说过,张妈妈是负责厨房的,年纪也大了。
管园子的妈妈不出面,却让上了年纪的张妈妈爬树采桃花,其中定有缘由。
白芷还特意选在江盛在的时候提及此事,里面肯定藏着故事。
很可能是管园子的妈妈故意刁难白芷,想拿捏新夫人。
在仆人众多的宅院里,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。
有些有体面的婆子媳妇,甚至比不得宠的主子还要有脸面,奴大欺主的现象很常见。
林玉眠猜测这个管园子的妈妈,或许是想试探自己的底细。
她决定先按捺下来,搞清楚这妈妈有什么倚仗再说。
林玉眠把画挂好后,接过那枝桃花,插到书案上的白釉玉壶春瓶里。
然后说道:“真是辛苦张妈妈了,难为她这么大年纪,还为我忙前忙后。你去钱箱里取些银果子,替我谢谢她。”
见林玉眠没有追问此事,白芷便明白,夫人不想在侯爷面前深究。
于是,她迅速行礼,准备告退。
白芷跑得这么快,主要是为了避嫌。
女主人的贴身大丫鬟,这个位置很敏感,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。
有些人想尽办法靠近男主人,谋求姨娘的位置。
而白芷则一心想离男主人远远的,只盼着出门能做个正头娘子。
以前在陆府时,陆辰年轻俊美,府里不少侍女暗中想爬上他的床。
但白芷作为陆辰身边的侍女,却从不沾染男主人的事儿。如今到了侯府,她依旧坚守初心。
江盛现在显然需要人伺候他弄头发,但白芷不想揽这个活儿。
反正素晖堂里丫鬟众多,很多人都想干这活,不差她一个。
白芷刚想溜走,江盛却叫住了她:“你等等,你叫什么来着?”
白芷心中暗叫不好,赶忙向林玉眠投去求助的目光。
林玉眠轻轻安抚地看了白芷一眼,随后莲步轻移,缓缓走到江盛身旁。
她从江盛手中接过巾帕,一边准备为他擦拭头发,一边替白芷回应道:
“她便是白芷,夫君若是有什么事,尽管吩咐于她。”
白芷暗暗松了口气,心想着夫人把这差事揽下了,应该不会再轮到自己。
可谁料江盛伸手轻轻按住林玉眠的手,温声道:
“我自己来吧,你手酸了,好好歇一歇。”
而后,他又转向白芷,开口问道:
“为何是张妈妈来,那管园子的刘妈妈呢?”
林玉眠此前明显不想此时把事情闹大,白芷便巧妙地避重就轻:
“刘妈妈正忙着栽种开春的花木,实在抽不开身。
张妈妈当时正好带人在池边捞鱼,听闻夫人要插花,怕夫人久等,便帮忙裁了桃花。”
江盛听完,并未再多追问,只是简单说道:
“好,下去吧。”
白芷心中暗自思量,看来这刘妈妈确实有倚仗,便不再多言。
她行礼告退后,便去给张妈妈送银果子。一场小小的风波,还未掀起波澜,便悄然平息,如同暗藏在湖面之下的暗流。
待青黛端着明前茶前来时,素晖堂的厢房里,呈现出一派祥和恬淡之景。
江盛静静地坐在薰笼旁,慢慢擦拭着自己的头发,而林玉眠则在一旁为他挑选香料。
有了春宵香那次的小插曲,林玉眠暗自决定,还是自己来为他选香,以免再生事端。
京中之人大多喜爱用香,然而皇上从北疆带来的新贵们却用得较少。
受此影响,去年林玉眠铺子的生意颇为冷清,所以她一直在对铺子里的香进行改良。
林玉眠精心挑选了一盒香料,双手递到江盛面前,盈盈笑道:
“夫君不妨先试试这款香,此乃清远香。”
江盛并未伸手去接那盒子。他既希望林玉眠能主动回应,自己自然也要坦诚相待。
若总是猜来猜去,她又如何能准确回应?若再像春宵香那样闹出事端,岂不是坏了两人的关系。
于是,江盛直白地对林玉眠说道:
“若是旁人常用的香,我不太喜欢。”
林玉眠闻言,轻轻打开盒盖,递到江盛鼻前,说道:
“这清远香是我新调配的,我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试用,也不知改良得如何,夫君帮我品鉴品鉴?”
江盛这才露出欣喜之色,他没有接盒子,而是轻轻握住她的手,就着她的手闻了闻,赞道:
“不错,闻起来,有些像松木与柏香的混合之味?”
新皇登基后,北疆新贵与京城老派权贵暗中较劲,双方私下几乎不相往来。
陆家是清流世家,自然归属于京城权贵一派,林玉眠与北疆各家接触甚少,主要是缺乏合适的途径。
所以,江盛的意见对林玉眠而言极为重要。既然江盛说不错,林玉眠便回到案前,取来香炉,开始焚香。
待清远香的香气袅袅升起,林玉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盛的神情,轻声问道:
“燃起来后,香味会更为浓郁。我合香时多添了几分甘松和柏玲,减少了灵香草和丁香。
如此一来,以木香为主,药香为辅,花香次之,比起寻常的清远香,花香要淡一些,夫君觉得尚可么?”
江盛深吸一口香气,而后缓缓呼出,眼中闪烁着亮光,笑道:
“确实与寻常的香不同,甚好甚好,我喜欢这款香!其他的香太过甜腻,我一直用不惯,所以平常都不爱用。
不只是我,就连皇上有时也抱怨,有些大人身上的香太甜,闻着头疼。”
京城文人用香,多以花香为主,甚至还有男人簪花的喜好。
此前林玉眠就猜测,北境男儿或许不喜欢暖甜香,所以一直在尝试改良冷香。
江盛说喜欢,让她多了几分信心。江盛是她难得能接触到的北境之人,又有耐心陪她试香。
林玉眠便抓紧机会,又问道:
“难怪我铺子去年生意不佳,我若把其他香也按此思路改良,放在铺子里售卖,你觉得北疆的大人们会买么?”
江盛看着她,嘴角含笑,说道:
“这事儿你放心交给我。你把我的衣裳用这香熏一熏,过几日我销假后,去他们面前多走动走动,包管他们来买。”
说着,江盛笑容微微收敛,又道:
“说到铺子,倒让我想起一事,玉眠,岳父大人可是贪了你的嫁妆?”
(未完待续)
新闻动态
热点资讯
-
1.玉兔 2025 年运势妙:事业往上走,爱情暖到爆,好运不停歇
- 1

- 玉兔 2025 年运势妙:事业往上走,爱情暖到爆,好运不停歇
- 2025-07-19
- 1
-
2.怀旧过后是巅峰,巅峰到头有黄金!为啥《剑灵》也怀旧上瘾了?
- 2

- 怀旧过后是巅峰,巅峰到头有黄金!为啥《剑灵》也怀旧上瘾了?
- 2025-07-05
- 2
-
3.能否父子同台❓C罗踢到2027年将是42岁,届时迷你罗也已1
- 3

- 能否父子同台❓C罗踢到2027年将是42岁,届时迷你罗也已1
- 2025-07-02
- 3
-
4.口碑神作《桃源小神医》,最让人难忘的章节,高能不停,品别样人
- 4

- 口碑神作《桃源小神医》,最让人难忘的章节,高能不停,品别样人
- 2025-07-10
- 4
-
5.俄罗斯提议,让联合国五常为乌克兰提供安全保障,但俄方必须参与
- 5

- 俄罗斯提议,让联合国五常为乌克兰提供安全保障,但俄方必须参与
- 2025-08-25
- 5
-
6.联发科定制芯片机会超400亿
- 6

- 联发科定制芯片机会超400亿
- 2025-09-03
- 6
-
7.深夜最新公告,3个龙头公布三季报业绩大增,这个龙头利润暴增1
- 7

- 深夜最新公告,3个龙头公布三季报业绩大增,这个龙头利润暴增1
- 2025-10-10
- 7
-
8.原来还真有特殊体质,真的很惊讶,我竟然一只手数不过来了?
- 8

- 原来还真有特殊体质,真的很惊讶,我竟然一只手数不过来了?
- 2025-08-03
- 8
-
9.阿塞拜疆暗中出兵乌克兰,背后大棋复杂局势令人震惊
- 9

- 阿塞拜疆暗中出兵乌克兰,背后大棋复杂局势令人震惊
- 2025-08-22
- 9
-
10.普京又求助中国,俄乌停战或靠中国调解,和平才是最佳选择
- 10

- 普京又求助中国,俄乌停战或靠中国调解,和平才是最佳选择
- 2025-08-25
- 10
